我为什么要DIZHI日货？

dorm99

(一)

去年，我感到1993年买的那辆丰田佳美开始小毛病不断了。太太的那辆雪铁龙赛纳虽说是年头不长，但是也已经遍体鳞伤。这样，换车就不得不提上了家庭的议事日程。首先确定买什么车。先是考虑买一辆MPV作为FAMILYCAR，如本田的奥德赛，但又一想两个孩子都上大学去了，家里经常就是太太和我四目相对，七座的车实在是浪费；接着又想买一辆SUV，像是丰田的PRADO，闲暇时驾车出门旅游，但遭到太太反对，她说等到你驾车旅游的那天恐怕我们都老得不能动了。最后，还是决定各买一辆轿车，方便上下班。

车型确定了，接下来就是买哪种牌子的车。首先，美国车我们不要，也讲不出什么道理，就是不喜欢；法国车用过了，实在不敢恭维；韩国车、意大利车都不在考虑范围。这样，常见的车就只有德国和日本的了。本来，买德国车还是买日本车是一件平常的购买选择，但是由于近年来在很多关于汽车的论坛上，不少朋友呼吁DIZHI日货，甚至提高到国家和民族的高度，令人欣赏不已。但是，本人属于平庸一族，待人接物往往只能从个人的恩怨好恶出发，遇事先想到的就是个人和家庭，很难自觉想到国家和民族，实在是惭愧得很。


说到个人或家庭恩怨，我们家和日本人还真是有一些。那是我爷爷和父亲他们。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日本人来到我们家乡，爷爷和父亲立马就参加了抗日的队伍。我奶奶告诉我，有一天，日本人到了我家所在的村庄，进门后到处搜查，翻箱倒柜，用刺刀比着我奶奶问我爷爷和父亲的下落，奶奶说男爷儿们干什么从不对我一个女人家说。日本人又从村里抓来几支鸡，让奶奶做给他们吃。吃剩下的留在锅里，日本人就蹲在灶台上往锅里拉屎。然后将奶奶全家人扫地出门，一把火将房子点着了。从此我奶奶领着一家人颠沛流离，唯一的一个姑姑就是在流浪中患伤寒死掉的。多年后，奶奶还时常会抱怨爷爷和父亲，说这些男人惹祸招灾。当然，奶奶也常对人说，敢情在日本国饭锅和屎盆子是不分的。

父亲和他手下的人也杀了不少日本人，从个人的角度讲，也算是扯平了。不过，父亲最想杀的人是李琦善，此人是当地的伪保安司令，谁家是抗属就是他告诉日本人的。可是没等到父亲去杀，这个李琦善在抗战胜利前一年就病死了，这使得父亲遗憾不已。抗战胜利后，父亲担任了县长，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令炸开李琦善的坟墓，打开棺材，洒骨扬尘。父亲上穿灰粗布褂，下穿免档裤，腰间别一把德国小八音，站在土坯垒成的戏台上，李琦善的家人则颤颤噤噤地蹲在台下。父亲一声令下，本来用一公斤TNT就可以解决的事愣是用了20公斤，结果一声巨响，李琦善的坟头变成了一个几丈宽，一丈多深的大坑，连棺材带尸首顷刻间灰飞烟灭，也用不着去撒去扬了。父亲这才解了心头之恨。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二)
上回说到我们家庭与日本人的恩怨，双方各有死伤。时间流逝，作为后人们，我想应该可以相逢一笑泯恩仇了吧。但是泯恩仇归泯恩仇，道理还是必须讲明白：不是双方斗殴各有伤亡，而是我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你寻衅闹事，破门而入，打死我的人，而我怒火中烧，也灭了你的人，咱可是正当防卫。这也使我很理解父亲的一些举动：上世纪90年代，中国和日本讲世世代代友好，时常有双方首脑互访。每当电视里升日本旗，奏日本歌的时候，老人就颤巍巍地站起来，借口上洗手间而蹒跚离去。有一天，他终于慢慢地说：虽说是多年以前的事了，但我还是很难去面对这些东西......
我们家同德国人就谈不上任何恩怨了。战争年代，父亲对德国的印象只是停留在武器上。他常说德国的枪好，什么小八音、马克辛，镜面匣子枪的枪身那叫平整，烧蓝那叫亮，父亲常常用它照着刮胡子。上世纪49年后，父亲放下屠刀，到南方某省搞农业。几十年下来，对当地的气象地理条件、农作物分布、减防自然灾害等都烂熟于心，俨然是一位资深专家。上世纪80年代，父亲应邀访问西德，谈到农业问题，德国人都肃然起敬，称他为教授。他也感到很受用，回来后常夸德国人有礼貌，办事认真。一些德国人也来中国回访父亲。
斗转星移，我们这一代人长大了。因为工作原因，我经常与世界上许多著名的企业打交道。其中最多的就是德国和日本。这些企业的代表来自KRUPP、THYSSEN或STACOSA，来自住友、丸红、伊藤忠或野村证券。在与他们工作之余的交流中，你感觉最多的是理性、良知和友善，是对家庭和社会的责任感、对朋友和团体的忠诚。有时候，虽然你也可以感觉到傲慢和偏见，但是你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们与奥斯威辛集中营的毒气室或是南京大屠杀联系起来。
是他们不同于自己的老一辈人吗？当人们置身于历史之中，反而看不清历史。当岁月流逝，烟云散去，一切才会变得清晰起来。一个人的秉性或许会发生一些变化，但是一群人的秉性却难以改变。毫无疑问，他们的老一辈人在自己的社会中，绝大多数人是好父亲、好丈夫、好儿子、好同事和好公民，然而，他们确实犯下了令人发指的罪行，而且罪孽深重。
你瞧，我虽然属于平庸之辈，偶尔也会思考这些沉重的事情。它们实在太沉重了，以至于在眺望未来的时候，心中依然充满了迷茫。扯得有些远了。不就是买什么牌子的车吗，我究竟买了什么车呢？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