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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4-4 09:4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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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关于共产主义集权与纳粹的异同 西方知识界是否如上述学者所指出的存在着一种共产主义的健忘症?在对纳粹主义与共产主义的比较研究与评判上是否存在着一堵「思想上的柏林墙」?从社会良心、文化自责的角度看,上述学者的呼吁无疑体现了巨大的精神勇气和清醒的批判理性,但以一个「他者」的角度从旁观察,我又觉得应该有所补充。 二次大战以来,西方思想界一直没有停止过对纳粹主义与共产主义的思考,50年代初阿兰特(Hannah Arendt)提出极权主义概念,将共产主义与纳粹主义放入同一理论框架去分析,标志着这一思考的理论新高度。自此沿着这理路,阿兰特、布热津斯基、魏特夫(Karl Witffogel)等都有新的开掘。仅从法语世界看,阿宏(Raymond Aron)从1954年开始将极权主义概念介绍进FaGuo,之后他有数部与此相关的著作出版,尤其是《知识份子的鸦片》(L'opium des intellectuels, 1955)、《民主与极权主义》(Démocratie et totalitarisme, 1965)两部大著,奠定了他的自由主义思想大师的基础。随后,1968年布拉格之春的破灭、FaGuo五月风暴以及1974年索尔仁尼琴(Alexandre Soljenitsyne)《古拉格群岛》(The Gulag Archipelago)的问世等事件,强烈震撼了FaGuo思想界,愈来愈多的知识人,包括「原托洛斯基派」的加斯托(Cornelius Castoriadis)、勒法尔(Claude Lefort)以及「新哲学家派」都加入到对极权主义的反思中,而1995年又有傅瑞17的《一个幻象的历程》问世,是对极权主义研究的一个新收获。《共产主义黑皮书》的推出,其实正是FaGuo这条思想线路上所结出的一个最新成果。我在此提出上述事实,并非要推翻「思想上的柏林墙」的存在的这一立论,恰恰相反,我是要指出FaGuo思想界一直不乏企图推翻这座墙的志士,而且这一志士的队伍还不断壮大。70年代后,批判纳粹主义的声音已经冲破了FaGuo左右两极的政治分野,而渐渐汇成全社会的共识。然而时至今日,分隔东西世界的柏林墙已被推倒十年,FaGuo学者为甚么仍在呼唤推翻阻碍人们认识共产主义现实真像的「思想上的柏林墙」呢?上述贝藏松等学者所指出的理由自然都是言之有据的,但却无法回答FaGuo评论界在有关《共产主义黑皮书》的讨论中所提出的一个最普遍问题,即纳粹主义与共产主义之间存在着何种差别? 极权主义概念虽然揭示了纳粹与共产制度之间的共同本质特征(如国家控制经济及全部社会生活、一党独*、意识形态专政、警察恐怖等),但极权主义理论却没有穷尽极权体系内部不同制度的多样性,它尤其不能解释(也非它的职旨)共产主义与纳粹主义之间的不同。《共产主义黑皮书》讨论中的热点是纳粹与共产主义的比较。大众舆论之所以难以接受将共产主义与极权主义相提并论,除了因为对共产主义暴力真像的认识不足,还由于极权主义理论在此问题上缺乏解释力,以致不能说服人。随着苏联及东欧社会真像的逐渐暴露,70年代以来西方对极权主义的理论与实证研究取得了大量成果,共产主义制度与德国纳粹体制运作机制及其手段的相同点得到了详尽的揭示、剖析,但此二者之间的不同则缺乏应有的研究、分析。实际上,《共产主义黑皮书》的讨论所显示的,正是研究、揭示共产主义与纳粹主义的区别及这一区别所可能导致的结果已经刻不容缓。讨论中,学术研究与现实政治的纠缠曾使《共产主义黑皮书》的作者们出现分歧,陷入困境,这除了说明共产主义这一主题的复杂性之外,还说明了现阶段理论分析的乏力和学术研究的苍白。如果对二十世纪共产主义的研究无法面对二十世纪末的社会现实、无法解释何以民主FaGuo政府中如今仍有三位共产党人部长、苏联东欧共产政权何以自行崩解、中国改革何以能够持续至今,那么这一研究至少是贫瘠的。《共产主义黑皮书》的作者们在讨论中表达了一个共同愿望,即这本书的出版仅仅是对共产主义暴力制度研究的第一步,并希望由此带动新的思考和新的研究。从这一思路出发,回答冷战结束后十年来的现实所提出的问题,甚至探究马克思学说在西方长久不衰而最近又有所回潮的动因,便是此次《共产主义黑皮书》讨论向学术界提出的一项紧迫的挑战。 在西方,并非没有有关共产主义与纳粹主义的区别的论述,但都不够全面、系统与深入。阿宏在1965年就指出,共产主义的苏联与纳粹德国这两个极权主义国家尽管有十分重要的相同性,但其区别仍然是基本的。阿宏当时还不知道古拉格的存在,他所了解的苏联劳改营在性质上是同希特勒的集中营完全不同的18。在对共产主义暴力的认识有长足进展的今天,在承认共产主义同德国的纳粹主义、意大利法西斯主义同属极权主义范畴的前提下,在拋开了一党专政,国家政权控制社会、经济、意识形态恐怖等一系列极权主义性格之后,共产主义同纳粹主义还有甚么不同呢?而这种不同,又在多大程度上对我们理解历史、分析现实甚至展望将来具有意义呢?很显然,对上述问题的回答有赖于研究、思考的进一步推进,有赖于对共产主义制度历史真像的进一步揭示,有赖于共产党国家尤其是苏联档案材料的逐步开放,甚至有赖于对一些共产党国家如中国改革开放历史进程的观察。现拟就我目前的了解和认识水平提出几点看法,以期引起关注。 阿宏曾经指出,共产主义与纳粹主义在思想起源、意识形态内容、革命目标上都是不同的19。实际上,沿着极权主义的研究理路,学界对纳粹主义源于德国浪漫主义思潮、共产主义源于FaGuo启蒙思潮,甚至各国极权主义赖以寄生的历史文化土壤都有不少论述,但我总觉得这些论述重在探索纳粹主义何以发生,而难以说明不同国家的极权制度为何都有极为相似的历史演进,更难以解释共产极权制度后期的普遍改革潮流。至于阿宏所指出的后两项不同,实质都属于意识形态内容的不同。 同短命的希特勒政权不同,共产制度在苏联有七十多年历史,加上目前中国共产制度的延续,共产主义作为制度的历史目前在世界范围内还没有结束。纳粹政权仅仅经历了十二个年头,它基本上是一架暴力机器,又是一架战争机器,当战争结束,这架机器也就随之毁灭,历史没有留给它更多的展示机会。共产主义极权制度具有顽强得多的生命力,它何以能够持续近一个世纪,起落反复,死而不僵?我以为关键在于其意识形态内*。如果说纳粹与共产主义二者的意识形态都是宣扬一种「强制的乌托邦」(coercive utopia,布热津斯基语),那么我会认为前者是一个负面的乌托邦,而后者则是一个理想的乌托邦;前者宣称种族优越,后者鼓吹平等;前者颂扬民族主义,后者提倡国际主义;前者要斩尽杀绝犹太民族,后者宣称要建立一个理想社会。 由于乌托邦内容的不同,自然衍生出不同的后果。首先,由于这种理想乌托邦的感召,共产主义吸引了成千上万为社会、为他人奋斗捐躯的仁人志士。既使在共产主义罪行暴露的今天,我们也绝无可能将大量的共产党人同纳粹份子等量齐观。 第二,理想乌托邦的光环迫使共产主义制度保留了一套徒有其名的民主建构,其政体也以「民主」冠之,所谓「人民民主专政」。这一预设使得共产主义制度成为一种典型的谎言制度,而区别于纳粹赤裸裸的杀人话语。《共产主义黑皮书》苏联部分的作者威尔斯指出:「同暴力犯罪相比,谎言是共产主义制度更为基本的特点。」20这一见解是有深度的。谎言制度的优点是将它与恐怖交替并用,可以延长专制的生命,但弱点则是它所制造的幻象的幻灭,可能激发出毁灭制度的力量。同赤裸裸的暴行相比,共产制度需要用谎言来掩饰暴行,这是一种伪善,但伪善毕竟给善留下了一缕光晕。 第三,由于乌托邦理想同现实之间的距离,乌托邦的理想本身可以成为反叛共产主义制度的思想资源。苏联、东欧、中国大量异议人士的出现,中国**后强劲的改革动力,似乎都印证了这一点。在由理想向现实的强制转换中,共产主义由乌托邦变成了一只凶暴残忍的怪兽。苏联、东欧和中国的制度改革尝试告诉我们,这只怪兽并非完全没有自我更新的动机和可能,而这种动机和可能则是同它对过去理想乌托邦的记忆分不开的。不过,苏联、东欧乃至中国改革的历史表明:这一记忆虽然可以启动改革,但却无力完成改革。 最后,在结束本文之前需要指出的是,提出共产主义同纳粹主义的区别,并不是为共产主义极权制度开脱罪责。只有在弄清二者的区别之后,才能更好地理解为何一个如此美好的乌托邦可以变成一架镇压人民的机器,而大量矢志于为理想、为他人献身的民族先进份子又何以会甘当一个以暴力、恐怖作为统治手段的制度的工具。同时,也只有在更为完整地理解了共产主义极权制度的运行机制之后,才能更准确地把握这一制度的本质。 注释 1;20 L' Humanite, 11 May 1998; 7 November 1997. 2 Le Monde diplomatique, December 1997. 3;4;5;6;8;9 Stephane Courtois et al., Le livre noir du com-munisme: crimes, terreurs, répression (Paris: Laffont, 1997), 14ff; 14; 12; 13; 290; 19, 27. 7 同上书,页293。威尔斯将苏维埃内战(1917-22)时期看作苏俄暴力的第一阶段,中经1923-27年的缓冲期,并于1928年「消灭富农」时开始暴力政治的第二阶段。自此直到斯大林去世,暴力、恐怖政治步步升级后没有间断。 10;11;12;13;16 Le Monde, 9 November 1997; 27 November 1997; 5 December 1997; 20 December 1997; 20 December 1997. 14 贝藏松发表演讲时,《共产主义黑皮书》还未出版,他对苏俄和纳粹都有深入研究,估计共产制度在世界范围内造成的死亡人数为6,000万左右。此处引文见Commentaire, Winter 1997。 15 Commentaire, Summer 1998. 17 傅瑞生前曾允诺为《共产主义黑皮书》作序,可惜他于1997年7月早逝,为该书的一大缺憾。 18;19 Raymond Aron, Démocratie et totalitarisme (Paris: Gallimard, 1965), 291-99; 291-99. 陈 彦 FaGuo巴黎大学历史学博士 <a href="http://www.frchina.net/forumnew/" target="_blank">http://www.frchina.net/forumnew/</a> ... d=24057&fpage=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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