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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2 13:1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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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样的批评并不是说一般理论没有价值。一般理论提供了一套通用的语汇去描述全球性的议题(比如全球化、单极、可信度、先发制人、搭便车等术语),创制了一幅治国方略所处背景的宏大画卷。此外,有些一般理论的确为政策制订者提供了能够用于决策选择的战略指示。抽象的模型也能够帮助我们理解国际生活中许多熟悉的特征,包括信息不对称的作用、承诺问题以及集体行动的两难困境。因此,即使是抽象的基础理论也有助于政策制订者理解他们行事所处的环境、为他们所面临的一些挑战提出解决方案。
然而,许多卓越的一般性理论著作简直与指导决策之间没有什么相关(公允而论,它们并非有意为之)。比如,沃尔兹的新现实主义国际政治理论的批评者们普遍抱怨,它在本质上是一种静态的理论,没有提供什么政策指导,沃尔兹本人坚持认为他并未打算提出一种“对外政策理论”则更是强化了这一立场(Waltz 1979, 1997; George 1993; Kurth 1998)。尽管其他学者从沃尔兹的基本研究取向中发现了大量的政策相关性(e.g., Elman 1997),但是,《国际政治理论》一书确实只是非常宽泛地提出了关于治国行为的指导方针。它提供了一种关于国家间关系的基本视角,勾勒出某些大体趋势(比如形成权力平衡的趋势),但它没有提出具体的或者详细的政策建议。[7]
类似地,温特的《国际政治的社会理论》(1999)是一部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学术成就,它对学者们如何研究国家间关系具有重要启示。但是,它没有提出与政策有关的乃至一般性的指示或见识。这类著作认为,在建构国际现实方面,各种社会因素比物质论观念所显示的作用更大,但是,它们很少为政策制订者如何可能创造一个更美好世界而提出具体的指导。
理论如此之多,时间如此之少
一个相关的难题源于现有理论的有限解释力。国家的行动以及这些行动的效果是许多不同因素(相对权力、国内政治、规范与信仰、个人心理等)的产物,于是,学者们由此提出大量不同的理论、使用许多不同的变量。遗憾的是,我们还没有一种清晰的方法把这些局部理论结合在一起,也没有办法确定何时应该侧重某个理论而不是另一个理论。当同样名声显赫的学者们提出截然不同的观点时,政策制订者们没有能够把握这个领域的理论研究也许应该得到原谅。
这个难题被许多政策难题的性质所激化。一般地讲,只有当应用于界定明确的结构中——也就是当行为者的偏好能够被确切地加以辨别时,当不同选择的结果一清二楚时,以及当有充足的数据去证明和完善推测时——社会科学理论才有可能提供最为清晰的建议。比如,只要在条件存在的情况下,博弈论和微观经济学显然是用来分析公共政策难题的有用(但并非没有错误)的工具(Stokey & Zeckhauser 1978, O’Neill 1994)。[8]
遗憾的是,在对外政策领域,这些条件常常是不存在的,在这种领域里,行为者的偏好经常无法知晓,每个参与者有许多可供选择的战略,不同结果的成本和收益也不确定。非线性的关系以及其它系统效应大量存在,偏好和感知经常发生变化(但并非总是根据贝叶斯法则)(Jervis 1997)。除了政策制订者之外,学者们也常常缺乏充分的数据进行统计分析,可获得的数据普遍存在着内生性难题和其它的偏见来源(Przeworski 1995)。
当学者们从一般性理论的罕见高度回落到具体的政策工具层面时,这些难题可能不那么突出,在这样的情况下,设计出令人信服的准试验标准去解释政策效果有时是可能的。因此,不必惊讶的是,论述理论与实践之间鸿沟的文献倾向于青睐中期理论的优点。这类理论关注环境、战略或工具等对政策制订者直接有关的问题,而且能够利用有关的更可控制的、准试验的工具进行评估。尽管这些尝试经常面临着数据匮乏的问题(比如佩普关于威吓性空中力量的研究仅仅基于33个案例上,这对于一项国际关系研究而言已经是相对多的了),但是,它们至少可以为政策制订者提供对某个特定行动效果的大致评估。
不过,这些收获也要付出代价。中期理论常常牺牲简约性和一般性,它倾向于形式上的随机一般化:“如果你做了X,那么将出现Y,假设在条件a、b、c以及q都满足的情况下,并且假设你以正确的方式做了X”。的确,一些倡导加强政策相关性研究的代表人物把这一特征看作是中期理论的一大优点。它能够让决策者对影响成败的环境特征变得敏锐起来,它也强调依据特定条件对政策工具进行裁剪(George 1993, Lepgold & Nincic 2001)。然而,其危险在于,由此产生的一般性归纳变得如此抽象,以至于对推导出它们的初始案例之外的案例不能提供什么指导(Achen & Snidal 1989)。这个难题并非产生于所有的中期理论中,但对于大多数而言,这是一个合理的批评。
分析不同政策工具效果的努力也受到复杂的选择效应的干扰。不论案例所具有的普遍性有多大,可观察到的原因(比如政策行动)和结果之间的联系难以得到精确测量,这是因为政策制订者倾向于选择他们认为在特定环境里最可能起作用的工具。结果,观察到的成功或失败比率,并不一定告诉我们哪个政策在任何绝对意义上是“最佳的”。我们试图通过适当的研究设计去减小这些难题,并对诸变量加以控制,但是,这些偏差是无法完全消除的。比如,某个特定的政策工具可能经常失灵,但它仍然是一定环境下可取的最佳选择。[9]这些难题有助于解释为何政策制订者倾向于使用某种怀疑的眼光去看待即便是高质量的学术研究结果。
不同的议程
在论述理论与政策的文献中,一个反复出现的话题是,学者与政策制订者事实上有不同的议程(Eckstein 1967, Rothstein 1972, Moore 1983)。社会科学家(包括国际关系理论家)寻求发现和解释反复出现的社会行为,而政策制订者则倾向于关注他们当前所面临的具体难题。政策制订者应该也会对一般性的趋势感到好奇——即使仅仅是了解他们当前的目标是否具有一般的可行性——但是,对他们来说,知道在大多数情况下可能发生什么,不如知道眼下某个特定情形下将要发生什么那么直接有用。因此,一个学者可能对这样一项理论预测感到欣然欢喜:如果X平均增加了20%,那么它会导致Y平均降低25%。但是,一个政策制订者会问,他手头要处理的难题是在这个一般趋势范围之内呢,还是属于一个例外?斯坦由此指出,“对政策形成而言,深厚的经验知识要比一般性理论和统计上的一般归纳更具优势”(Stein 2000)。
此外,政策制订者对解释一个总体趋势的兴趣通常没有他们对思考如何去解决它的兴趣大。一个理论家可能满足于解释国家为什么具有强烈的倾向去结成联盟对抗潜在的侵略者,或满足于证明为什么经济制裁鲜为奏效,但是,一个政策制订者(比如普法战争前夕的俾斯麦)可能对如何阻止制衡趋势或采取某项更强烈的制裁措施更感兴趣。
第三个对比在于,理论家和政策制订者对待时间所持的不同态度。学者们希望自己的研究尽可能地准确,即使这样会消耗更长的时间;而政策制订者则很少有等待的耐心。正如哈佛大学教授、前国务院官员罗伯特·鲍伊(Robert Bowie)曾经指出,“不像学术分析者那样,政策制订者很少愿意等到所有的事实都明朗。他经常在巨大的压力下进行工作,或采取某些行动”(引自1984年5月)。一个寻求学术建议的政策制订者可能会被告知,其答案需要经过几个月的研究和分析。如果他对以后再寻求这样的建议表示犹豫不决的话,那是可以理解的。
最后,即便是一种构造完善、高度相关的理论,也许无法对政策制订者工作的一个关键方面——执行——提供帮助。理论能够帮助诊断局势、明确适当的政策回应,不过,实际的回应形式需要更为具体的知识。首先,一般决策(没收外国资产、宣战、降低关税、发出威胁等)必须根据政府人员实际上将会怎样做的行动计划而确定(Zelikow 1994)。即使完成了政策设计,但是,克服官僚政治的DIZHI、法律限制、疲惫不堪以及党派对立等耗费时间的工作仍然存在着。当代国际关系理论在很大程度上对这些难题无动于衷,但是,这些难题却是在任何政策制订者生活中非常突出的。
学科的职业化
当代国际关系理论对政策制订者的影响有限,这绝非是偶然,因为国际关系理论的创立是与学术专业的规范和激励相符合的,而不是为了满足政策的需要。国际关系学术研究对外行而言常常难以理解,主要因为这种研究不是供他们消费的;它主要是为了吸引本专业的其他成员而写作的。很难想象忙碌的政策制订者(哪怕是他们的助手)会坐下来阅读《国际组织》或《世界政治》杂志上的文章,或是花一个周末去仔细阅读沃尔兹的《国际政治理论》、温特的《国际政治的社会理论》或者鲍威尔的《权力阴影》(Powell 1999)。即使理论家们确实把有用的思想贡献了出来,但是,需要的人或许还不知道它们的存在,即使知道了,也许不可能理解它们。
这并不是一种新现象;几十年来学者和政策制订者一直彼此相互埋怨(Rothstein 1972, Tanter & Ullman 1972,Wallace 1994)。正是学术界专业化以及学者们自身所确立的特定激励机制,造成了这种直接后果。国际关系的学术领域是一种自我调节经营,专业上的成功几乎完全取决于自己在同行中的声望。因此,学者们有很强的动机去遵守本学科的规范,并且主要为其他学者而写作。
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学术生活中盛行的规范,逐渐使学者们不愿意从事与政策制订者直接相关的研究。职业资格逐渐被大学里的学者所主导,该学科倾向于从事高度专业化的研究(与教学或公共服务相对立),而这正是该领域中大多数成员所希望做的。[10]年轻的学者们得知,最佳的奖励被授予那些能够提出新理论的人;一项能够提供有价值的、细致的政策建议分析,但若没有什么新的理论突破,则相对不受重视(Jentleson 2000)。如果成功与否依赖于同行的意见(而不是依赖于人们所知道的实际价值),如果那些同行又都是大学里的学者,那么,便存在着设法提出新颖观点去取悦其他学者的明确动机。
在遥远的过去,像马基雅维利、洛克、霍布斯、麦迪逊、卢梭以及马克思等作家亲身参与到了他们那个时代的政治事件中,并且从中获得启发。类似地,美国现代政治学的奠基者们有意识地试图把他们的知识用于改良世界[11],从一定程度上讲,美国政治学会的成立是“为了把政治学提高到与实际政治一样的权威地位”。并非很久以前,一些卓越的国际关系学者在决策圈工作,然后返回到活跃(而卓越)的学术生涯里,这种情况非常普遍。
今天的情况已经截然不同了。尽管“进进出出的人(in-and-outers)”仍然存在,但学者们似乎对暂时在政府里度过时光的兴趣不大。[12]卓越的国际关系理论家很少尝试写一些与政策难题直接有关的著作和文章;政策相关性完全不是学术价值的标准。的确,对此存在着一种很明显的偏见。年轻的学者被告诫不要“浪费”时间去写观点文章、网络博客或者大众读者期刊上的文章。为《外交事务》、《对外政策》,或者甚至为《政治学季刊》或《国际安全》这样的同行评议期刊写作的学者,也要冒着似乎学术成分不够的风险,即便他们也在更有分量的学术期刊上发表文章。按照亚当·普沃斯基(Adam Przeworski)的认为,“美国学术界的整个激励结构,使得学者们不愿甘冒大的学术及政治风险。研究生和助教们学会把他们的学术抱负包裹在被少数期刊发表的文章上,避免任何可能看来带有政治立场的东西。……我们有工具、也了解一些情况,但我们不对学术圈之外的人谈政治”(引自Munck & Snyder 2004, p. 31)。由于这些偏见——它们在政治学的其它领域甚至更为普遍——学术研究很少具有直接的政策影响也就不足为奇了。
分工是不是解决之道?
大多数对理论与实际鸿沟进行研究的人认为,这种裂痕可以通过学者与政策制订者之间的分工加以解决,因为学术理论最终会从象牙塔“渗透”到政策制订者的思想倾向、信息接收和政策回应中去。[13]在这种受知识驱动的影响模式中,一般理论建立起核心概念、方法以及原则,它们指导着对具体经验难题的分析(比如结盟行为、制度效果、危机行为以及种族冲突等),随后,这些结果被政策分析者用来考察具体的案例或难题(Weiss 1978)。后者的研究反过来为公共领域和政府中的倡议及行动提供基础(Lepgold 1998, Lepgold & Nincic 2001)。
这是一种令人欣慰的观点,因为它把学术理论家置于这种地位等级的顶端,让学者们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并且假定他们的努力终究会是有价值的。也有不少观点认为,应该允许学者们探究那些并不与具体政策难题相关的思想,因为广泛的研究有时候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收获。不过,还是有理由质疑当前这样一种分工是否就是最适宜的。
首先,这种渗透模型假设,新思想出现于学术“象牙塔”(比如像抽象的理论),然后逐渐渗入应用分析者(尤其是那些在公共政策“思想库”工作的人)的研究中,并最终到达政策制订者的认知和行动中(Haass 2002, Sundquist 1978)。然而,在实践中,观念影响政策的过程具有很强的特殊性和偶然性(Albaek 1995)。一种思想变得有影响,可能因为只是一篇恰逢时节的文章,因为它的作者正巧有了与某个关键的政策制订者进行个人接触的机会,或者因为这种思想的提出者本人进入了政府部门。再或者,社会科学理论也可以不直接涉及政策难题而施加主要的影响,它是通过“将概念、理论和研究发现潜默易化地渗透到众所周知的大众思潮中”(Weiss 1977)。
第二,随着理论研究与政策难题之间的联系变得越来越脆弱,学者与决策者之间的鸿沟可能加大。随着学术理论日益专业化和难以理解,即使是那些从事应用难题研究的人和其它所谓的研究代理人(research brokers)(Sundquist 1978),他们对这个问题的关注可能也变得越来越少。在那些以政策为导向的思想库里,情形更是如此,这些思想库日益与学术世界相脱节。众所周知,在1950年代和1960年代,兰德公司除了在更为一般的社会科学之外,还在战略研究和国际安全政策方面做出了卓著贡献,兰德公司的许多职员在学术界同样有着显赫的生涯。相反,如今兰德公司的一个分析人员在主要的大学里不大可能获得国际关系方面的任职,兰德公司的研究产品在学术界里也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类似地,在1970年代和1980年代,布鲁金斯学会的外交政策分析小组与学术性的国际关系科系没有太大的区别,其研究人员的出版物类似于那些享有盛誉的院系里教员所发表的成果。[14]此外,这个小组的主任约翰斯·坦布鲁纳(John Steinbruner)获麻省理工学院博士学位,曾先前在哈佛大学执教,是许多重要理论著作的作者(Steinbruner 1974, 1976)。相反,今天的布鲁金斯学会的外交政策研究人员很少在同行评审期刊上发表文章或撰写学术著作,而是侧重发表观点文章以及当前的政策分析(e.g., Daalder & Lindsay 2003, Gordon & Shapiro 2004)。与这种侧重相吻合的是,目前的外交政策研究主任是一名律师和前政府官员,很少或根本没有学术训练。我的要点并不是想贬损布鲁金斯学会(或其它类似机构)所作的工作;它只想表明,学院派的学者和政策导向分析者之间的鸿沟正在扩大。有人怀疑,思想库中的学者不再像以前那样关注学术界的同行,反之亦然。这一趋势被“鼓动性思想库”(比如传统基金会、美国企业研究所、卡托研究所等)的出现所加剧,在那里,各种分析明显地受到意识形态偏好的驱使(Wallace 1994, Weaver & Stares 2001, Abelson 2002)。随着象牙塔学者和更具政策导向的学者之间的联系变得越来越微弱,学术影响的渗透模型也似乎越来越令人质疑。
四、应该怎么办?
论述理论与实践之间鸿沟的文献大多建议对学术界进行重构,它出于两个显而易见的理由:其一,学者们更有可能读到这些著作;其二,政策制订者不太可能被劝说而动摇去更加关注学术理论。如果学者们生产出有用的知识,那么,政策制订者会想要了解它。如果学术著述没有用途,再多的劝告也不会说服政策制订者去阅读它们。
因此,需要做的事情是自觉地改变国际关系学科中盛行的规范。今天的职业激励结构阻碍了许多学者——尤其是年轻学者——从事政策相关性的努力,不过,确定这种结构的诸规范并不是神的旨意;它们是由这个学科本身的成员所集体决定的。学术共同体决定着什么是有价值的,没有理由认为政策相关性不能被提升到我们的集体评价中,与创新性、严谨性和经验上有效性的传统标准联系一起。这在实践上意味着什么呢?首先,学术系所在进行聘用和职称评定时,可以对现实世界的相关性研究及影响给予更大的权重。在评估应聘者或在考虑给予某人终身教职时,审核者和评估委员会可以考虑,一个学者的研究对解决现实世界难题做出了什么贡献。当然,政策相关性不会成为唯一的——甚至最重要的——评判标准,学者们仍然会被期望符合很高的学术标准。但是,给予现实世界相关性研究以更大的权重,这将更有可能使理论指向现实世界难题,并使理论以更易于理解的方式表现出来。“真的应该这样么,”詹特森(Jentleson)正确地质疑道,“一本由主要的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书和(一本同行评审期刊上的)一两篇文章……就能够决定终身教职,但即使在大的商业出版社出版的书却不受重视,而在诸如《外交事务》之类期刊上发表的文章,所受关注则少得可怜?……争论的关键并不在于是否把观点文章或其他诸如此类的评论也算作出版成果,而在于需要拓宽评估的标准,以便更好地反映在知识上具有重要意义著述的类型和范围”(Jentleson 2000, p. 179)。更坦率地说:难道我们的学科真的要以很少有人在意我们所说的话而引以为荣么?
第二,通过积极鼓励较年轻教员参与政治现实世界活动,学术系所可以激发人们对现实政治的兴趣。当前,学术系所几乎不鼓励年轻教员抽出时间去政府部门供职,几乎没有什么系所会对那些参与公共服务的教员停止延长申请终身教职所需时间。一个对掌握实际经验(或者直接帮助设计政策)感兴趣的学者,通常会等到获得终身教职之后才去满足这种兴趣。然而,通过允许年轻教员“按时获得终身教职所需时间”,学术系所会有更多教员去了解现实世界议题、懂得如何把理论思想转化到与政策相关的分析中。这样的人也能成为好的教师,因为学生与许多学者不一样,他们的确关心现实世界,对那些不切实际的抽象难以容忍。
第三,学术期刊在组稿时可以给政策相关性稿件以更大的权重[15],系所也可以给予这类期刊以更高的地位。类似地,颁奖委员会可以考虑把政策相关性作为奖励突出著作和文章的标准,而不是仅仅注重对狭窄的学科议题的贡献。最后,为那些把“深奥”理论转化为可理解的形式的研究活动创造更多的出口(就像《经济视野》杂志在经济学中所作的那样),这样便会强化从理论到政策的“传送带”。
这类改革的目的不是要把学术世界变成政策分析家的天下,或者更糟,变成报刊文章学者相互竞争以博取政府官员青睐的领地。相反,其目的在于鼓励一种更加异质性的共同体出现在所有的学术层次上:一些学者做高度的抽象研究,另一些做具体的政策分析,但是对这两个群体的评判,均依据他们为帮助我们理解重要的现实难题所做的贡献大小。这样一种前景仅仅是一种梦想么?或许不是。实际上,在整个社会科学中存在着令人鼓舞的迹象。比如在经济学中,道格拉斯·诺斯(Douglass North)、阿玛蒂亚·森(Amartya Sen)、詹姆斯·赫克曼(James Heckman)、阿莫斯·特瓦斯基(Amos Tversky)和丹尼尔·卡恩曼(Daniel Kahneman)等人被授予诺贝尔奖表明,人们更加渴望欣赏那些被证明对公共政策议题具有价值的思想和工具。此外,一批显赫的经济学家最近宣布创办了一份新的在线刊物(经济学家之声)(The Economists’ Voice),为那些以严格的经济学推理指导而进行的政策分析提供一个更加明显的出路。在政治学中,“改革运动”(perestroika movement)的兴起部分是对近来学术研究中形式主义和不切实际现象的回应,《政治学透视》(Perspectives on Politics)杂志的创办以及《美国政治学评论》上不断出现学术多样性及政策相关性文章,也可以部分地归功于这场运动。这些发展提醒我们,学术领域里所采用的评优标准总是处于不断修订之中。换言之,国际关系学者不必墨守成规;我们集体决定我们的学科领域如何发展。国际关系理论家可以为政策制订者提供更有价值的思想,同时又不必牺牲我们的诚实和客观,不过,但愿我们决定我们想要这样去做。
(刘丰 译 刘永涛 校)
注释:
* 本文英文发表于Annual Review of Political Science, Vol. 8, 2005, pp. 23-48。作者和Annual Reviews (www.annualreviews.org)授权同意译成中文发表。
[1] 最近一项研究指出,“至少有22份英文刊物专门或主要刊登国际关系方面的文章,另外,一般的政策学或政策性刊物也发表国际关系文章”(Lepgold & Nincic 2001, p. 15)。国际关系学者也可以通过网络博客、研究报告以及哥伦比亚国际事务在线(CIAO)服务等途径发表他们的研究成果。
[2] 许多学者曾任美国国家安全顾问(比如,亨利·基辛格、兹比格涅夫·布热津斯基、安东尼·莱克、康多莉扎·赖斯),但也有很多人很少或者根本没有国际关系方面的正规训练(比如,威廉·克拉克、柯林·鲍威尔、桑迪·伯格、罗伯特·麦克法兰、约翰·波因德克斯特)。
[3] 比如,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而不是对交通模式的系统研究,驾车上下班的人可以找到一种“经验法则”,发现哪(几)条路线在一天中不同的时候驾车所花费的时间最短。
[4] 当然,并非美国核武政策的所有方面都与传统威慑理论的指示相吻合(Jervis 1984)。
[5] 哈德逊和邓·博尔认为,对男性后代的文化偏好导致在人口分布上凸显出了“剩余男性”,这些人的结婚前景很渺茫。这部分人群导致犯罪率升高和国内不稳定,他们的存在也会鼓励国家采取更具进攻性的外交政策。
[6] 我曾在另一篇文章里指出,这种特征“既是社会科学的目标也是其悖论:通过更好地理解形成社会现象的因果力量,我们能够对它们进行控制,而这样又会让我们自己的理论变得失效”(Walt 1996, p. 351)。
[7] 沃尔兹在其他的著述中的确提出了具体的政策意见(e.g., Waltz 1967, 1981)。
[8] 比如,博弈论和决策理论被用来设计广播许可的公众拍卖,决策理论被用来开发更有效的反潜海战策略。微观经济学模型被普遍地应用于成本/收益分析和评估租金管制、医疗保险、环境管理、保险规划以及大量其它公共政策倡议的影响。
[9] 例如,修复婴儿先天心脏缺陷的手术经常失败,但是其它的选择(比如无所作为)更令人没有希望。
[10] 1900年,美国“政治学”的全职教师不到100人;到1970年代末,美国政治学会(APSA)的会员超过17,000人。1912年,美国政治学会中仅有20%的会员是学者;到了1970年,这一比例超过了75%。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只有一位美国政治学会的主席拉尔夫·邦奇(Ralph Bunche)在当选时是非学者出身(Ricci 1984, pp. 65–66)。
[11] 当然,最极端的例子是伍德罗·威尔逊(Woodrow Wilson),他曾任美国政治学会主席,后来又任美国总统。但查尔斯·梅里安(Charles Merriam)、昆西·赖特(Quincy Wright)以及汉斯·摩根索(Hans Morgenthau)等人也是同样的例子。
[12] 在过去的5年中,约有三分之一(正好是37%低一点)的外交关系委员会的“国际事务奖金”被授予了在大学里有终身教职的学者,而这项奖金的初衷是为学院派学者提供获得在政府中的直接经验的机会。2000/2001年度到2004/2005年度的数据,参见http://www.cfr.org/about/fellowship iaf.php (2004年9月2日访问)。
[13] 这种观点的最经典表述是凯恩斯的著名论断:“实践家自以为不受任何学术观点的影响,却往往当上了某些已故经济学家的奴隶。掌权的狂人自命不凡,实际上却是从若干年前学术界的三流人物那里提炼了一些狂言”(Keynes 1936)。
[14] 我想到了理查德·贝茨(Richard Betts)、约翰·斯坦布鲁纳、乔舒亚·爱普斯坦(Joshua Epstein)、布鲁斯·布莱尔(Bruce Blair)、包罗·斯塔尔斯(Paul B. Stares)、雷蒙·加索夫(Raymond Garthoff)、叶哈雅·莎多斯基(Yahya Sadowski)、威廉·昆特(William Quandt)以及其他许多人的著作。
[15] 一些同行评审刊物在这样做(比如《国际安全》和《安全研究》),但它还不是一种普遍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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