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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tauringhu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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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们——理查德·尼克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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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8 01:04:38 | 只看该作者
1940年,根据希特勒一斯大林条约波兰被瓜分时,赫鲁晓夫主管接收东部滢兰。德国人进攻苏联后,他的职衔是中将,不是前线军官而是一名政治委员,他的任务是保证斯大林的命令得以执行。战后,他又回到乌克兰,并处死那些与德国人合作过的人。不久,他向斯大林吹嘘说:“半数主要工人已被干掉。”

  斯大林于1953年3月去世,但他的影响并未随他一起消失。这个影响继续存在,是通过他执政年代给那些协助他统治和现正在接替他的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存在。斯大林主义的教训简直是残酷的。直觉告诫赫鲁晓夫,如果他不是处于最高层或向其靠近,他就会听凭那些位居最高层的人摆布。智慧忠告他,只是在他没有权力粉碎对手或者他需要对手在消灭别人时助他一臂之力时,才与对手妥协。经验教育他懂得列宁的一句格言的意义:“重要的事不是打败敌人,而是把他消灭。”

  斯大林一去世,争夯接班的斗争便马上开始。在赫鲁晓夫获得共产党第一书记的地位时,苏维埃最高主席团其他成员都藐视他。秘密警察头子拉夫连季·贝利亚称他是“我们的土豆政客”。据说,卡冈诺维奇不喜欢他的副手爬到这么显赫的地位。格奥尔基·马林可夫总理和维那契斯拉夫·莫洛托夫这位斯大林时期的了不起的外交部长给赫鲁晓夫起了一个绰号“涅道斯道依尼”——“一钱不值”。

  赫鲁晓夫对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一概不予宽耍他着手使用其被恩赐的职权,象三十年前的斯大林那样去损害他的对手。赫鲁晓夫一方面熟悉党的机构,另一方面有选择时机的不可思议的天赋,有达到目的的极其顽强不屈的精神和攫取权力的残酷手段。他使这两方面结合起来,到1957年,他终于获得了显赫地位。

  他征服了与之争夺权力的竞争者。结果是,贝利亚这位斯大林死后最使人心惊胆战的人物被逮捕并枪决了。卡冈诺维奇曾大力促成了赫鲁晓夫的发迹,后来在几个省里的一个未特别指出的岗位上劳动。马林可夫曾被斯大林指定为接班人,他在西伯利亚管理一个小发电厂。参加过签订希特勒—斯大林条约会谈的莫洛托夫,则在外蒙古与乌兰巴托的外交官碰杯。

  斯大林主义使赫鲁晓夫从气质上变成一个极权主义者,同样也被证明是有罪的。他根本不能容忍反对意见,不管这种意见来自他争权夺利斗争中的同事,还是与之辩论的我。假如辩论双方势均力敌,他便等待时机。但是,一旦他感到自己获得了优势,他就会最大限度地扩大这种优势。

  在我同他举行的所有会谈中,他态度极其僵硬,从来都是寸步不让,或者不留任何磋商余地。在他看来,他总是绝对正确而我总是绝对错误。在克里姆林宫的会议上,当我用他自己的话来作出回答时,他便后退了。在美国电视台模型前我对他那种装腔作势、故意夸大的讲话不加理睬时,他把这种克制视为软弱,并最大限度地加以利用。

  在电视摄影机前,赫鲁晓夫作了一番咄咄逼人的表演后,我们又走到美国家庭模型前。正当我们走进该住房的中心厅时,他边打量两侧房间,边继续采取攻势。我们停在厨房前,在那里,我们只谈洗衣机,不谈别的。他发表了一通不着边际的讲话,他说为什么只有一个洗衣机的模型比更多的洗衣机模型好之后,我说:“谈谈与洗衣机有关的优点而不谈与火箭有关的实力,岂不更好?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那种竞争?”

  他听完翻译后,看来是生气了,他把大拇指塞进我的胸口,喊道:“是的,那就是我们想要的那种竞争,但是,你们的将军说,他们是如此强大,足可以摧毁我们。我们也能向你们显示点东西,以便你们知道俄国的精神。我们是强大的,我们可以打击你们。但是,在这方面,我们也能够向你们展出点东西。”

  他已经脱下手套向我挑战了。该是诱使他摊牌的时候了。

  我边用手指指着他,以便将我的信息表达出去,边说:“在我看来,你们是强大的,我们也是强大的。在今天,在当今这个时代争论谁家更强大这个问题,是毫无意义的。如果发生战争,我们全会输掉。”赫鲁晓夫力图对我的观点一笑了之,但我迫使他对这个问题有清楚的认识。我又说:“我希望总理懂得我所讲的一席话的全部含义。当你把我们任何一个强大的国家置于这么一个地位,即要么不得不接受支配,要么奋起反抗而别无其他途径可循时,那么你就是在拿世界上最有破坏性的东西开玩笑。”

  他狂怒地进行还击,有时他的感情似乎失去了控制,但是,事后我注意到了,赫鲁晓夫“决不发脾气,他还利用它哩”。

  现在,他正利用它,使我看起来象个反派人物。他严厉地警告我不要威胁他,并强烈地否认他本人曾发表过哀的美敦书。他叫喊道,“这番话在我听起来象是威吓。我们也是巨人。你们想威胁我们,以牙还牙,我们也会以威胁回敬威胁的。”

  我说,就我们来说,我们将永远不干威胁别人的事。于是,他就诬赖我在转弯抹角地威胁他。他蓄意曲解我的用词。他说道,“我从来没有这样做过。我们有处理事物的一套方法。我们的方法要比你们的高明。要竞赛的恰恰是你们。是的,是的,是的……。”

  我说,我们完全意识到苏联的力量,但愿强调一下,要在核子时代谈论边际差别,不管怎么说都是没有意义的。

  他的本性的要害是怀疑心重。我们离开家庭模型之后,百事可乐公司国际部总经理唐纳德·肯德尔向他敬了一杯该公司生产的饮料。他怀疑地注视着这坏饮料,要等我先尝之后才敢喝。等我品尝之后,他就直着喉咙,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光了。

  我和赫鲁晓夫在所谓“厨房辩论”中的相会,使我确信,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极权主义者。他从来不只满足于他说他的一套,而让我表达我的一套。他迫使发生争论,以便威吓我向他屈服,并胁迫我保持缄默。他不是通过辩论的逻辑,或者说话的口才,而是靠他那种装腔作势、故意夸大其词的力量和威胁而取胜于对方。

  这种性格描写对那些最了解赫鲁晓夫的人来说,似乎有些粗糙。是赫鲁晓夫开创了尽人皆知的“解冻”这个稍许缓和了一点的新闻检查时期,又是他揭露了斯大林时代非正义的屠杀。

  但是,任何这些事件都不能证明对他的这种性格的描写是不成立的。相反,这两个事件恰恰证实了这一点。

  在“解冻”时期,赫鲁晓夫允许在文学艺术方面有更大的自由表达的权利,但他为自己保留了这种特权,即他可以决定什么可以批评而什么不可以批评。斯大林时代的许多恐怖活动是对文艺方面一律加以批判,而那些流传到赫鲁晓夫时代的东西则不然。赫鲁晓夫严格地强制实行他的文学方面的原则;他明白,允许知识分子有点自由而不出现滚雪球现象是多么困难!有一回,他对一些作家说,1956年,匈牙利政府如果简单地枪毙几个煽动不满的作家,那么就可能因采取先发制人的办法而使匈牙利革命受挫。他边冷冰冰地凝视着这些作家,边说,如果类似情况发生在苏联,“我的手不会发抖。”

  同样,在1956年共产党代表大会上所作的“秘密”报告中,由于新近发现了道义上的急剧反应,赫鲁晓夫并未谴责斯大林的恐怖统治。他把这作为经过深思熟虑的政治赌博的一个组成部分,是特意这么做的。赫鲁晓夫小心翼翼地字斟句酌,从未谴责过斯大林残忍的本质。他赞许地提到,列宁“无情地和毫不犹豫地……采取最严厉的手段”。他甚至讲得更远,以至于把消灭“右倾分子”列数为斯大林对共产主义的“功绩”。他只谴责与他的政治对手有牵连的那些罪行。事实上,他正是通过歪曲斯大林的清洗历史来进行他自己的罪恶活动。

  被流放的持不同政见者符拉第米尔·布加伏斯基报道说,当赫鲁晓夫在共产党大会上谴责斯大林的罪行时,有人从听众席中给他递了一张条子,问他:“那时候你在哪里?”赫鲁晓夫通过扩音系统把条子念了一遍,并且喊道:“谁写的这张条子谁就站起来。”一、二分钟后,很清楚,没人打算走上前去。赫鲁晓夫决心回答这个问题,说:“好吧!我当时就在你现在的那个地方。”

  这则轶事可以说是不足为信的,但无论这是事实还是杜撰,它都生动透彻他说明:在赫鲁晓夫揭露斯大林个人迷信的同时,他基本上完整无缺地保留了斯大林的体系。尽管他从民族的心灵中消除了斯大林这个妖魔,但他从未清除掉自己身上的斯大林主义。

  在厨房模型里的热烈辩论后,他使自己变成一个友好、欢宴作乐的主人。在克里姆林宫的午餐会上,他竭力劝我们和他一道按照俄国传统的做法在干杯后把香槟酒怀扔进壁炉。他也不再坚持要求我们在剩下的访问期间乘坐俄国飞机,而主动提出让我们使用自己的飞机。

  这些说明了赫鲁晓夫为了消除敌意而改变其步调。尽管他在实质问题上寸步不让,但在个人关系上可宽以待人。如果在讨论重大问题上,一个微不足道的代价能换来那怕是微弱的优势,他认为这个代价是值得的。他是政治家风度的一个铁一般原则的活生生的实证:良好的个人关系并不一定导致较好的国家关系。

  但是,赫鲁晓夫知道,这一切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整个时期最冷酷无情的领导入之一约瑟夫·斯大林在利用具亲切和魅力作武器方面,做得十分露骨。赫鲁晓夫和其后的勃烈日涅夫以同样的态度对待我后,我进一步明白了为什么哈里·杜鲁门有一次把斯大林称为“好老乔”。然而,尽管他们两人经过周密计划后表现出了热情,俱这并不意味着会有任何实质性让步。

  在美国大使为他举行的正式宴会上,赫鲁晓夫不断地用他的献媚来博取我的欢心。在整个晚宴期间,他富有表情地、具体地描写了俄国乡村的美景。突然,他坚持认为,我们应当按照日程安排去参观。我们的日程表要求我们在次日早晨去他的别墅,但他很快地安排我们就在宴会结束后坐二十二公里的车前往他的别墅,以便第二天在那里呆上一整天。

  随着,我们的轿车在通向他的避暑别墅的行人稀少的路上飞速奔驰,把沉闷的、无生气的莫斯科抛在后头,我为此而感到高兴。我在夜幕中在外张望时思考着苏联首都色彩黯淡的街道和外观。我想,我们把共产主义联系起来的颜色不应当是红的而是灰的。

  他的别墅位于环绕莫斯科的森林深处。1917年革命前,它曾是沙皇的避暑别墅,红色沙皇接收过来几年后,它是供斯大林用的,赫鲁晓夫登上王位后又移交给他了。这是我所参观过的最豪华的别墅。这所官邸比白宫大,周围有原来保留下来的草坪和花园。在官邸的一侧有一道通向莫斯科河的大里石台阶。我想到,布尔什维克自过地下革命的苦行僧生活以来经过漫长的道路才到这里。

  大概中午时分,赫鲁晓夫及其夫人坐着轿车来了。赫鲁晓夫炫耀他那件使人眼花镣乱的绣花衬衣。他象一名精力充沛和热情的职业导游员那样,滔滔不绝地讲话,让我们排好队准备拍照。然后,他引我上船游览莫斯科河。我们返回后,和女士们共进午餐。我想过,午餐后,我们将要求离开她们,井继续我们的正式会谈。

  赫鲁晓夫带我们坐在极其漂亮的白桦树和松树的天然伞篷下放着的那张长桌边,这些树都是在叶卡捷琳娜时代种的。桌子上摆满各式俄国的美味佳肴和软硬饮料。尽管赫鲁晓夫以喝酒有海量而出名,但他只略微饮了些伏特加和多种葡萄酒。他喜欢品尝佳肴和美酒。但是,正因为他出名的脾气永远是他的奴隶而不是他的主人,在这种场合下饮酒严格他说是为了取乐,而决不允许它干扰公事。在整个下午的会谈中他头脑极其清醒。

  午餐开始时的谈话轻松愉快而亲切。正当上第一道菜时,米高扬副总理开始与坐在对面的尼克松夫人攀谈起来。她紧挨着赫鲁晓夫。这位苏联总理打断米高扬,并申斥他说,“瞧你这个狡猾的亚美尼亚人。尼克松夫人是我的客人。你就呆在那边!”然后,他用手指在桌子中间划一条线,并宣布说,“这是一道铁幕,你不能越过它。”

  此间,我与赫鲁晓夫夫人进行了愉快的谈话,而这位苏联领导人并不试图对她象个人财产似地加以控制。她有着她丈夫的那种旺盛精力,但丝毫没有粗鲁的地方。她对人友好的热情和她丈夫常常是粗俗的举止言谈形成对照。她有着高雅的兴趣爱好,诸如古典音乐、芭蕾舞、FaGuo和俄国文学,都有见地谈论到了。

  先上的菜中,有一道与众不同的美味佳肴,这是来自西伯利亚的冰冻白鱼。这道菜是供生吃的,鱼被切成了薄片,并拌有盐、辣椒和大蒜等调料。赫鲁晓夫劝我尝一尝,并说,“这是斯大林最喜欢吃的一道菜。斯大林说鱼把其利器插在它的脊骨里了。”赫鲁晓夫吃了双份,我也下定决心如法炮制来个双份。

  几分钟后,正当撤盘准备下道菜时,赫鲁晓夫把外交上的闲聊突然转到军事方面。他吹嘘起苏联导弹的力量和精确性,列举导弹的有效载重量和射程的数据。然后,他几乎是经过事先考虑了之后小声地又说,一个月前,一枚机器失灵的苏联洲际导弹偏离轨道,直飞阿拉斯加而去。他说,导弹未载弹头,并且最后掉在大洋里,但假如在美国领土上坠毁的话,他耽心会引起一场风波。

  为使谈话生动。赫鲁晓夫表演了一整套姿势,连铜管乐队的指挥也会为之倾倒。他常常迅速把手一翻,象赶走一只苍蝇那样,挡开别人的讲话。如果没有得逞,他便用粗俗的话打断别人。假如他感到听够了别人的议论,而期望听下面的话,常常不耐烦地两眼朝天看。当要加强讲话效果时,他把两臂伸直,把两手合成杯状,好象要让大家都看到他手中握有无可辩驳的真理。当他感到气愤时,就把两手伸过头顶一齐挥舞起来,好象告诫乐队要吹奏得更响些。

  我问他由于导弹的准确性高,他是否用导弹替代轰炸机。

  他答道:“由于导弹更为准确,而且不受人为的失误和人的感情支配的影响,我们几乎停止了轰炸机的生产。人常常由于情感的突变不能够把炸弹投掷在指定的目标上。而对导弹你就用不着为它耽心。”

  他说,他为世界上的海军感到难过,除了潜艇,舰只简直是受导弹袭击的“坐着的鸭子”,在未来战争中只能“给鲨单当饲料。”我询问了有关他的潜挺计划。他回答说:“我们正在建造尽可能多的潜艇。”米高扬给他递了一个提醒似的眼色,并说,“主席的意思是,我们正在建造防务所需的潜艇。”

  当我问到有关苏联水下发射导弹使用固体燃料的发展情况时,赫鲁晓夫自称不知情。他说,“啊呀,那是一个我无法讨论的技术性问题。”尼克松夫人表示了惊讶:还有什么题目是这位一人统治的政府首脑所不能讨论的。米高扬再次给他的顶头上司解围说,“甚至赫鲁晓夫主席有许多事要处理而忙不过来,所以,这就是我们前来帮衬他的缘故。”

  于是,我对他说,他发表了那些有关军事实力的装腔作势,故意吓人的讲话,要想缓和国际紧张局势和经过谈判签订持久的协议是不可能的。他好象同意要节制这种做法,但不到十秒钟,又自食其言。他说,他拥有导弹方面的优势,没有反导弹体系倒是可能的。然后,他笑着提到一段在英国流行的有关悲观主义者和乐观主义者的讽刺话。他说,悲观主义者说,只要要六枚炸弹就能把联合王国消灭掉,而乐观主义者说,需要九枚或十枚。

  我转了话题,讲到苏联竭力颠覆非共产党国家的政府。我对他说,希望他不至于那么天真幼稚,以为美国并不知道克里姆林宫向其他国家的共产主义运动所发出的指示。然后,我指出他在波兰的一次讲话中,宣布了对世界各国共产主义革命的支持。

  他答道,“我们反对对个人搞恐怖,但是,如果我们支持另一个国家的共产党起义,那是另外一码事。”他又说,如果“资产阶级”不和平投降,暴力革命也许就会是必不可少的。

  我问道,“换句话说,你认为资本主义国家的工人是‘受控制的人’,而解放他们是合法的?”

  他说,被剥夺自由的人这个词是个粗俗的词,一点也不“科学”。他又说,如果苏联人支持一次真正的国内革命,这不叫干涉他国内政。

  我问他,苏联新闻界为什么赞同1958年在委内瑞拉首都加拉加斯共产党领导的乌合之众对尼克松夫人和我所进行的袭击。赫鲁晓夫放慢了脚步,然后靠过身来,低沉而激动他说,“我们有一句谚语:‘您是我的客人,但真理是我的母亲。’所以,我将回答你提出的非常严肃的问题。你们是那里的人民发泄正义的愤怒的目标。他们的行动不是针对你个人的,而是针对美国的政策——针对你们美国失败的政策。”

  我指出,一个超级大国的军事实力和革命者的热情两者一结合是危险的。我还说,如果他不能特别小心从事,事态有可能继续发展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我对他说,艾森豪威尔和他应当会晤,在互让的基础上讨论东西方分歧。我还强调双方必须作出让步。我说,“你说,美国一向是错的,而苏联决不会错的。那样的话难以取得和平。”

  这一席话再次使他激动起来。他就柏林和德国问题发表了一通象连珠炮似的讲话,几乎长达一个小时。我无法插话。等他平静下来时,我力图弄清楚就他的立场来说是否还有谈判的余地。我问道,“假设坐在你对面的是美国总统,而不是副总统,你的立场是否就这么固定下来而甚至不听一听总统的意见!”

  赫鲁晓夫说,这是个“合理的”问题,但他只能用苏联无法接受这样的话来作出回答。然后,他直截了当地说,无论召开或不召开最高级会议,他决不允许西柏林的占领政权永久化。

  他预兆不祥地暗示,如果他的条件得不到满足,两个超级大国间会出现对抗。

  我告诉他,他不能指望艾森豪威尔总统只是为了在苏联建议书上签个名而丢出席最高级会议。他好象表示同意,就这样整个下午他第一次稍作了点让步。但他还说,他不能只是为了认可美国建议而去参加最高级会议。如果是那样,我倒不如去打猎和打野鸭子,”显然,他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兴趣辩论下去了。看来,大家对此感到愕然。他马上站起来,表示午餐到此结束——午餐自始至终已经五个多小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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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8 01:05:01 | 只看该作者
赫鲁晓夫给我留下这么一个印象:他是一个精力充沛、纪律性极强、耐力极好的人。他象一个体格强壮而无拳击艺术感的拳击家,坚定地守住阵地,随时迎接别人的口头打击,也给别人以还击,从不放慢速度。他试探我的防守情况并寻找破绽,以便进行猛击、全面进击,曲臂挥拳向上一击,做了一些诸如此类的动作,以便得分,使我放松警惕,或者把我顶起来,一拳把我DADAO在地。如果一个论点的防线不奏效,他便试设第二道防线。如果第二道也失守了,他便试设第三道和第四道。假若我把他逼到角落里,他要么摇摇晃晃地走出来,要么沿着拳击台的绳子冲出去,改变话题。他是一个有他自己一套打法的拳击大师,从不让我确定讨论的范围,并且常常对我的问题给予有利于他的不同解释。汤普森大使过分宽宏大量,他事后评述说,“在他们一角,是一个重量级拳击运动员,在我们一角也是个重量级运动员,他们打成了平局。”

  正当我们的飞机从莫斯科起飞前往华沙时,我有一种极为沮丧的感觉。这是因为我认识到,大多数苏联人民那么热情地欢迎我们,几乎可以肯定他说,他们永远不会从窒息他们的、压迫他们的天罗地网下逃脱出来。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很快明白了赫鲁晓夫为什么对被控制国家决议案表现出了如此的敏感。

  我们的车队离开巴比采机场时,我有一种模糊的想法,华沙的情况也许不一样。波兰仪仗队在其接受分列式检阅时,走着俄国式的正步步伐,人们会在我们车队通过时鼓掌欢呼。我不禁想到,赫鲁晓夫要依靠这些人跟西方打仗,事前必须三思而后行。如果把这里对我的欢迎和几天前赫鲁晓夫给我的冷淡接待作一比较的话,波兰政府对此是敏感的,因此,他们没有公布我们车队经过的路线;但是,自由欧洲电台播送了这则消息,结果,一传十、十传百地弄得家喻户晓、尽人皆知。

  多年来,尼克松夫人和我在世界各地的访问中受到了一些热烈的欢迎,例如1953年在东京,1963年在布加勒斯特,1971年在马德里和1974年在开罗,但没有一次近似我们那天在华沙受到的强烈自发的欢迎。估计有二十五万人挤满了人行道,并拥入街心,一次又一次地挡住车队的前进。有些人喊着,有些人唱着,许多人哭着。

  成千上万把花束扔进我的车里、尼克松夫人的车里,甚至扔进随行的新闻记者的车里。有几个不顾拥挤钻进人群的新闻记者被告知,“这次,我们自己花钱买了花束。”波兰政府在赫鲁晓夫访问那天宣布放假,把孩子们和政府工作人员用车运到车队经过之处,并买来花束让他们在“自发性”欢迎场合会抛扔。许多人把花保存下来,以备我们抵达那天用。当我们的车队在华沙街上徐徐行驶时,群众高喊“NiechZyje!”——“美国万岁!”,唱着“Stolat”——祝你长命百岁!
  鉴于这次经历,数百万波兰人在1980年全都起来反对共产主义,这件事对我来说并不感到突然。对别国进行控制,并且已经取得成功的一种统治制度不曾有过,更不用说赢得这些国家的人民的赞许了。

  那天,在华沙的极为感人的接待,加强了我对共产党控制的东欧国家问题所长期抱有的信念。然而,无论我们对他们多么同情,我们必须谨慎行事,以免鼓励被压迫国家人民去挑起这种武装镇压,赫鲁晓夫1956年强加于匈牙利人民的武装镇压。同时,我们应当不断地努力,保持与东欧和苏联人民联系的渠道畅通,应当小心而不致做出任何扑灭他们的微弱的希望——有一天能从他们背负着极其沉重的共产主义压迫下解脱出来——这种事来。约翰·福斯特·杜勒斯在去世几个月前说过:“共产主义为邪恶顽强不屈,让我们为正义坚定不移。”

  在别墅的午餐后,我把赫鲁晓夫叫在一起,跟他单独谈了几句。我们讨论了他收到艾森豪威尔总统邀请他访问美国的信件。我对他说,我们想要他能受到有礼貌的欢迎,如果在日内瓦举行的有关柏林问题已陷入僵局的会谈中能取得某些进展的话,他可以保证得到这种礼仪。赫鲁晓夫对此表示冷淡,不置可否,而葛罗米柯在日内瓦象以往那样仍是毫不让步。

  艾森豪威尔做出邀请共产党世界这位领导人访美的决定引起了一场争论的风波。强硬派保守分子和东欧血统的美国人强烈地反对他来访。他们认为,访问会给苏联道义平等的幻想,从而削弱美国人民**的意志。我不同意这种看法。只要美国人天然是可以信赖和友好的,他们的**情绪不会仅仅由于共产主义领导人在车队里乘着敞篷车向美国人挥挥手就因此跌落。

  我相信,假如访问不会在人们心理上引起一种欣快症,倒是一个明智而又稳妥的好主意。例如,许多人以为,只要我们不断地向赫鲁晓夫表明我们的和平意愿,苏联领导人就会使自己的僵硬立场有所松动,就会解决东西方之间悬而未决的问题。
  新闻界有些人,甚至政府里有些人是那么天真,以至于认为,如果艾森豪威尔对赫鲁晓夫表示尊敬,慷慨地给予优遇,以他出名的魅力使劲地做后者的工作,在解决我们之间的基本分歧方面就能取得真正的进展。

  我不同意这种立常根据我的经验,我认为,赫鲁晓夫会错误地理解这种过分的友好是软弱的表现。在解决基本分歧方面,我并不指望有什么重大进展。对艾森豪威尔至关重要的事是,要给赫鲁晓夫一个深刻的印象:艾森豪威尔既是讲礼貌的,又是通信达理的主人,也是一个不能任意受人摆布的强有力的领导人。

  在我看来,赫鲁晓夫这次访问,首要的是要收到使他受到教育的效果。他知道,美国在军事上和经济上是强大的。但是,他的意识形态告诉他,多种不公正的现象折磨着资本主义社会,并且耗尽其实力。赫鲁晓夫收到的是其助手呈上的第二手材料。这些材料趋于加强这种看法:他的助手常常向他报告他想要听的东西,而不是给他所必需知道的材料。事实上,赫鲁晓夫忠贞不移地相信卡尔·马克思一百年前所描绘的、但已经过了时的资本主义形象,而即使在当时这种形象根本上也是错误的。赫鲁晓夫不断重复关于自由社会的丑恶和虚弱的谎言,但是,由于谎言被重复多次,事实上甚至连他自己也相信了。

  我认为,通过对美国的访问会彻底地纠正赫鲁晓夫的这些错误观念。他会逐渐地欣赏这个国家的基本实力及其人民的意志。

  赫鲁晓夫在1959年9月抵达华盛顿时,成了俄国历史上第一位踏上美国国土的苏联领导人。他完全知道这个事件的重大意义。但是,对稍许偏离其他我所见的来访要人受到的礼仪这种做法,他更是感到迷惑不解。他把偏离官方安排的日程理解为对他国家的荣誉的攻击。他是一个极易被激怒的人。如果别人不去刺激他,他自己也会激动起来。

  在他抵达前几天,我发表了一篇即席讲话,其大意是,苏联人已向月球发射了三颗月球卫星,而不是象他们所声称的是一颗,这是因为他们连续发射不中,不得不再试。赫鲁晓夫听到了关于这篇讲话,决意把它视为对苏联威望的一种侮辱,是我想让他在美国的访问不成功的迹象。在他访问期间,他宣布,他将:“把手搁在《圣经》上发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并向我挑战,如果真认为我的一番话是准确的,我也应该做类似的发誓。他还抨击了我的有关苏美关系的讲话,这是我在美国牙科协会大会上发表的一篇讲话中所涉及的。他忽略了我在美国军团和美国退伍军人大会上所发表的演说。这两个组织正要发表谴责赫鲁晓夫访问的文告。只是在我向他们强调了给赫鲁晓夫以有礼貌的欢迎的重要性后,他们才重新作了考虑。

  当艾森豪威尔邀请我出席在自宫椭圆形办公室举行的最高级会晤的第一次会见时,赫鲁晓夫和我握手时面无笑容。他以辛辣的讽刺口吻提到我们在莫斯科的辩论。艾森豪威尔说,他看到了从莫斯科带来的电视上放映的短片,并认为这表现了相互克制和相互以礼相待。他尽量用这番话使对方平静下来。

  然后,赫鲁晓夫抱怨我反对这次访问,并说我正在竭力破坏对他的欢迎,指出我最近的一次讲话是个证明。他说,“由于我读了那篇讲话,抵达这里后我意外地发现,美国人民以宽容和明显的友好态度欢迎了我。在苏联,如果我事先发表反对来访者的讲话,不会有任何这种性质的欢迎仪式。”我提醒他,我抵达莫斯科后,在他的讲话中辛辣地对我进行攻击。赫鲁晓夫声称我的讲话更糟糕,然后他要求艾森豪威尔做出裁决,究竟谁的讲话更具有挑衅性。艾森豪威尔和我互相作手势示意,如果留他们两人单独谈,情况会好些,我立即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在我们安排赫鲁晓夫在美国各地访问时,我觉得有必要找这么一个陪同的人,他能够在赫鲁晓夫对我们政策必定要进行粗暴笨拙的攻击时,予以有效的回击。艾森豪威尔热情地赞同我的推荐:我们驻联合国大使亨利·卡伯特·洛奇是最能胜任这项工作的人。他是一位熟练的外交发言人,在联合国东西方辩论中挺能自我克制,他的职位也够高,足以代表艾森豪威尔充当正式陪同。洛奇十分有效地完成了这项任务。几乎每到一处,都需要他力挫赫鲁晓夫气焰嚣张的讲话,他既狠狠地反击但又讲礼貌。

  这次旅行结束后,洛奇对我说,赫鲁晓夫是“苏联的哈里。杜罗门”。他们两人都是头脑简单、直率和粗鲁的人。我敢肯定,他们两人谁也不会欣赏这种比较。洛奇认为,在美国各地访问期间,赫鲁晓夫受到了一次真正的教育。他对我说,当这位苏联领导人看到加利福尼亚各工厂停车场上成千上万的工人小汽车和衣阿华州玉米地的巨大生产效率时,他张着大嘴,瞠目结舌。

  在美国各地旅行后,赫鲁晓夫和艾森豪威尔到戴维营去了,试图经过反复讨论就双边问题达成一些协议。艾森豪威尔要求我出席在阿斯本·洛奇的起居室举行的这次谈判的第一次全会。很清楚,赫鲁晓夫无意达成协议,立即把目标对准我。

  他一边直视我,一边说,艾森豪威尔政府中许多成员想要改善与苏联的关系,但也有一些人希望坚持对抗政策。他不停地凝视着我的眼光是不会被人误解的,但他没给我可以做出反应的任何理由。因此,艾森豪威尔插话说,他认为就当前对外政策来说,他的政府是一致的。

  赫鲁晓夫独有的俄国式的自卑感和他对苏联威望那种着迷似的情感使他觉得他的荣誉不断受到蔑视,而别人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在全会后的午餐会上,我试图使谈话活跃起来,问赫鲁晓夫有何业余爱好。他说,他喜欢到黑海游泳,或到乡村去打猎。艾森豪威尔说,他喜欢出去钓鱼、玩高尔夫球,但他发现难以摆脱这种不停地为电话所打断的情形。赫鲁晓夫听完翻译后,为一句话又生了气,并说,“在苏联也有许多电话。事实上,我们不久将比美国多。”文森豪威尔意识到,他的客人当真了,不禁笑了起来。

  午餐后,艾森豪威尔和我意见一致,我应当回华盛顿去,希望在我不露面的情况下,他与赫鲁晓夫也许会进行建设性的会谈。这位总统以他的通情达理的态度和富有感染力的魅力尽了最大努力来争取这位苏联领导人。但是,赫鲁晓夫就苏联最近成功地进行空间探测一事表现出来的趾高气扬,刺激了艾森豪威尔,比在谈判桌上刺激得还要厉害。这时,艾森豪威尔结束了与赫鲁晓夫的会谈,清楚地认识到,世界上一切祝酒、宴会、友好的外交谈话都不会使赫鲁晓夫在坚如磐石的立场上后退一步。但是,赫鲁晓夫起码认识到,艾森豪威尔表面上显得友好,骨子里却是一个铁人。

  我最后一次见到赫鲁晓夫是在他回国前不久,在苏联大使馆他举行的告别宴会上。我对他说,我相信他的访问顺利,受到了非常有礼貌的接待以及非常热情的欢迎。他忽气冲冲地顶了我一句,“如果我的访问顺利,那不是因为你想要让它顺利。

  我得到的报告说,你希望这次访问失败。”

  我感到,他那种不断表现出来的好斗的言谈举止,其背后必有某种目的。赫鲁晓夫知道,1960年总统选举即将来临,我可能打算当候选人。在“厨房辩论”后,我的名望越来越高,这一点明显地使他恼羞成怒。他这种回击的方法是炫耀自己的口才。

  “首先,他企图破坏艾森豪威尔政府的威望。他可以通过破坏艾森豪威尔政府的威望来破坏我的威信,他这种推断是对的。他想必推想到,如果美国人民相信他们的总统在与苏联关系上能取得进展,那么认为总统确定其继承人是个最好的选择。如果总统在这方面显得无能,美国人民就会抛弃我。当他的军队于1960年在俄国上空打下美国U一2间*飞机时,他使得四大国巴黎会议因此而夭忻,并无耻地利用这个事件竭力让艾森豪威尔当众出丑。使美国感到难堪显然是符合他的利益。

  然而,他也不会放过一个机会来破坏对手参加选举。

  有人也许争辩说,赫鲁晓夫真为由于侵犯苏联领空这件事而感到气愤。但是,除了U—2事件外,我不曾记得他曾几何时采取这种假正经的伪善态度,说苏联没有从事过间*活动。

  1959年在他别墅举行的午餐会上,他向我耳语说,他获得了一份:“美国战争行动计划”,他怀疑我们的间*也获得了苏联的计划,他甚至拿间*活动开玩笑。1959年在白宫为赫鲁晓夫举行的宴会期间,他被引见给中央情报局局长艾伦·杜勒斯。赫鲁晓夫讥讽说,“我看了你也看的报告。”然后建议我们两个国家应当搞联合情报网,以便节约经费。“这样,我们不必为了同一个情报而花两次钱。”我受不住诱惑而把这位苏联领导人引见给爱德加·胡佛。一听说胡佛,赫鲁晓夫便斜眼看着他说:“我想,有几个人我们都认得。”

  他对我持续不断地采取好成的姿态也起了作用。他确信报界听说我们之间的对抗情况,会很快发表许多有关“赫鲁晓夫不喜欢尼克松”的传说。这些传说产生了预期的结果。选举前不久,国务卿克里斯琴·赫脱的夫人极力主张我设法做点补救工作。她说,她的朋友正在谈论是否投票选举肯尼迪,因为他能够与“赫鲁晓夫合得来”,而我不能与他相处。选举后,赫鲁晓夫公开向新闻记者吹嘘说,他竭尽全力促使我选不上。几年后,他甚至声称,已告诉肯尼迪:“我们使你当了总统。”

  赫鲁晓夫的战略是否事实上帮了肯尼迪的忙而损害了我,这只是猜测而已。但是,像1960年的那次选举中,寥寥无几的几张选票对选举结果可能会产生相当大的影响。几乎所有观察家都同意,赫鲁晓夫的行动并没有帮我的忙,当然,他也不打算帮我的忙。

  赫鲁晓夫的对外政策可能是象他干预美国政治生活那么微妙,或者像苏联一个装甲师那么勇往直前而不回头。他的目标是征服全世界,始终坚定不移,并不断得到其俄国传统和共产党人意识形态的激励。正如康德拉·阿登纳对我说的,赫鲁晓夫要统治世界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但他不要战争,不要一个城市变成废墟和尸骨遍野的世界。

  赫鲁晓夫在“和平共处”的旗帜下到处招摇过市,但是不是真诚地要求和平往往是个疑问。查尔斯。波伦大使曾对我说,1959年日内瓦会议后,许多美国官员都相信,他要求和平的愿望是真诚的,这种看法大错而特错。我问这是否意味着赫鲁晓夫不要和平。

  他答道:“问题不在于此。”“赫鲁晓夫想要整个世界,但是和我们一样知道现代战争的后果。他想要达到他的目标而又不发生战争。从那个意义上讲,他要和平。错误在于他是真诚地要和平的这种说法。我们是唯心论者,他们是唯物论者。”他一边指着面前的咖啡怀,一边又说,“你与其说赫鲁晓夫或任何一个其他共产党人是真诚的,不如说这只咖啡杯是真诚的。

  他要和平并不是因为他是真诚地要和平,而是因为他相信他的征服世界的目标可以大大地向前推进一步,而又不会在这个时候发生战争。

  在我和约翰·福斯特·杜勒斯的最后一次会见后,也就是他死于癌症的前四天,对赫鲁晓夫的“和平共处”的理论有了一个完整的解释。我于1959年准备访问苏联,我前往沃尔特·里德医院看望杜勒斯,并征求他的忠告。我对他说,有些人极力主张我尽力使赫鲁晓夫相信,我们对苏联没有侵略野心,我们真诚地要和平。我问道,他认为我应当向赫鲁晓夫特别强调哪个问题。

  杜勒斯通常只需思考片刻就可以做出回答。这次,他想的时间较长。然后,他说:“不必使赫鲁晓夫相信我们的良好愿望。他知道我们不是侵略者,并不威胁苏联的安全。他了解我们。但是,他所需要知道的事是我们也了解他。当他在说他要和平竞赛时,他的真实意图是要在我们的世界里开展两个制度的竞赛,而决非在他那个世界里开展这场比赛。他所鼓吹的和平共处,象征着共产党世界的和平,以及对非共产党世界的无休止的争吵和冲突。”

  我可能从未听到过还有别的评论是这样一针见血地抓住了赫鲁晓夫的“和平共处”的实质。在自由世界中,他热衷于玩弄强权政治的游戏,但认为共产党集团的国家间是绝对不准玩这种游戏的。赫鲁晓夫的游戏的规则基本上是不公平的,但不幸的是,他拥有实施这种自我宣布的统治的军事实力。

  赫鲁晓夫装腔作势故意夸大的言语只能掩盖,而隐藏不了普遍的不安全感。然而,那种妄自菲薄的情绪也正是俄国人所特有的,早在彼得大帝时代就有这种先例。彼得大帝使俄罗斯向欧洲开放,只是为了表明他的祖国事实上在各个领域都落后了几个世纪。自那时起,俄国人一直在努力赶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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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8 01:05:34 | 只看该作者
英国首相哈罗德·麦克米伦在我访问苏联前跟我说过,赫鲁晓夫以炫耀俄国的国宝,尤其是以历代沙皇遗留下来的珠宝和金器而感到自豪。麦克米伦感到,赫鲁晓夫极度渴望被“接纳进俱乐部”,也就是凭借他自己的资格——而不是他手中握有的强大的苏联军事力量,要别人承认和尊重他为一个世界大国的人物。我们同意,只要他同意遵守规则,就应当被接纳进“俱乐部”赫鲁晓夫及其继承人勃列日涅夫为使俄国成为一个真正的欧洲国家经历了漫长的道路。斯大林难得离开苏联,而赫鲁晓夫游历了世界各地,他在执政的十一年中。出国访问达五十二次之多。斯大林是一个瞩目东方的亚洲专制君主,而赫鲁晓夫和勃列日涅夫都对西方虎视眈眈。勃列日涅夫跟我讨论中国问题时,常常靠近我,好象密友似地低声说:“我们欧洲人应当联合起来,共同建立反对潜在的中国侵略的壁垒。”

  我认为,赫鲁晓夫之所以引起西方那么大的兴趣。是和他对西方的经济成就表示了极高的尊敬有关。他也懂得,没有经济上的成就,征服世界就无异是一枕黄粱。但是,在想要取得西方的经济成就的同时,他还坚持保留共产党的政策。他试图吸收西方经济概念把它运用到僵化的苏联意识形态制度上时,他才发现这两者简直是水火不相容的。他想取得西方的成就,而又不会受其思想的影响。到头来,两头落空。

  赫鲁晓夫的政治生涯出其不意地结束了。这种突然的下台恰好与他的个人风格相一致。在1964年10月1日三人宇宙飞船在拜库诺尔宇宙中心发射前不久,赫鲁晓夫和三个宇宙飞行员通了电话,祝愿他们一路顺风并告知,在他们返航时,他将给他们准备一个场面壮观的欢迎仪式。赫鲁晓夫挂完电话后,列昂尼德·勃列日涅夫也给机组通了电话,井祝愿他们一路平安。对一个赫鲁晓夫手下的人来说,这个行动是前所未有的。

  在飞行途中,赫鲁晓夫通过无线电话机跟伏斯考德号飞船的宇宙飞行员讲了话。他用奇怪的预言性的话来中止他的谈话,他说:“米高扬同志在这里。他确实把电话机从我手中拉过去。我想我不能制止他。”这三个字宙飞行员经过七天飞行返回陆地时,赫鲁晓失因没有出席这次庆祝活动而引人注目。

  他已被撵下了台,过着失宠政客的养老生活,而被人们忘却。

  他的同僚要废黜他有两个原因。首先,即使几乎所有这些同僚曾把他们的成就归功于他,但对他的那种反复无常、无法预测的治理国家的做法,日益感到不满。斯大林每当实行戏剧性的新政策时、对那些支持过旧政策的人彻底加以消灭。赫鲁晓夫的清洗,不象他协助斯大林执行的清洗那样严厉。党的官僚主义者也许会丢官,但很少掉脑袋。苏联问题专家罗伯特·康奎斯特说:“最后,他招来了部下的怨恨,而没有采取足够的恐怖手段对他们进行惩处,真是一个致命的失误!”

  第二,俄国简直替他感到害臊。他那小丑的言谈举止和对外宾的粗暴无礼,逗得统治集团有时啼笑皆非,有时高兴。但是,俄国人由于有根深蒂固的自卑感,总想要在国际舞台上得到承认。正如有几个苏联官员在最高级会晤期间向我暗示的那样,认为赫鲁晓夫破坏了他们的威望。在听说赫鲁晓夫已被赶下台这则消息时,一个苏联外交官说,感谢上帝,那个白痴给清除了。他使我们在全世界面前出洋相。

  赫鲁晓夫从一个世界上第二号最强大国家的绝对领导地位降到了苏联人称之为“平民百姓”。他永远过着被软禁的生活,禁闭在难以辨认的公寓或简朴的乡间住宅里,只是有时在严密监视下乘车稍事外出而已。对许多领导人来说,下台后的日子是难堪的,而对赫鲁晓夫来说,这种日子简直生不如死。在公开场合露面时、很显然养老生活在折磨着他。他惊人的精力消失殆尽;两眼黯淡无光。他的嗓门变得嘶哑,他没讲几句话,声音竟小得如耳语一般,逐渐听不见了。

  1965年我在莫斯科进行私人性质访问期间,有一回和两个苏联导游进餐,一个加拿大的新闻记者建议我到赫鲁晓夫公寓去拜访他,可我的导游料想会随时跟着我。我对他们说,我要上便所。于是,加拿大朋友和我从后门溜了出来,乘了一辆出租汽车来到赫鲁晓夫住的简陋公寓。我们到达时,碰上两个粗壮的大个子女人阻拦我们进门。其中一个女人一手提着一桶水,一手拿着一把墩布,我问她能否见见赫鲁晓夫。我的朋友当时给我翻译,这个女人通过他回答说,“他不在这里。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对她来说,赫鲁晓夫可能跟他的月球卫星一起呆在月球上。

  我留了一张手写便条。便条说,我希望有一天我们会再次相见。我猜想,他可能从未收到这张便条。几年后,在他于1971年去世后,我获悉赫鲁晓夫被告知我曾打算看望他,他由于没能见到我而感到十分遗憾。

  赫鲁晓夫和我进行热烈的“厨房辩论”时,我感觉到有人撞了我一下,这时他推开人群,来到把厨房和过道隔开的栏干旁去找个位置。当他聚精会神地听着辩论时,我瞥了他一眼。

  他对我们的辩论只做出一次反应。赫鲁晓夫喊“我们也是巨人”时,他使劲地点点头。当时我对他没有多加注意。但是,我事后得知,这个人的姓名就是列昂尼德·勃列日涅夫。三十年后,我们重逢了,但不是又一次邂逅相遇,而是作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的首脑出席最高级会议。
勃列日涅夫在我第一次见到赫鲁晓夫的同一个办公室里迎接了我。我们握手时,他很亲切。他长着一副方而宽的脸,一双冷冰冰的蓝眼睛显得毫无表情,只是有时露出强作的、相当谨慎的微笑。他象赫鲁晓夫那样,做了一个姿势示意我在摆在室内一边的一张长桌旁和他面对面地就坐。然后,他抱怨我们在越南采取的行动,但他只是敷衍塞责地提了一下。在他发表近乎形式的讲话后,他很快使人感觉到又热乎起来。他说,有必要发展我们之间的个人关系,就象发展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罗斯福和斯大林之间的那种关系。

  我说,在研究了盟国领导人之间的关系史后,我发现,战争时期低级官员之间的分歧,常常在首脑层达成协议而加以消除。我又说,“那就是我愿意和总书记建立的那种关系。”

  他显然是愉快地答道,“我就太高兴了,在我这方面,我完全作好了准备。”然后,我说,如果把这些问题都交给官僚主义者去做决定,那我们什么也解决不了。他由衷地笑了起来,用手掌拍拍桌子,一边说,“如果情况真是那样,那我们不就成天埋头于文件啦!”正是在这种愉快而充满希望的调子中,我们结束了第一次简短的会晤,而这种调子与我和赫鲁晓夫的首次会晤恰好形成了极其明显的对比。

  勃列日涅夫已成为苏联第四任专制统治者,我作为总统,将和他举行三次最高级会议。勃列日涅夫1906年出生在乌克兰一个工人阶级的贫民区,在列宁统治时期,他还是一个青少年;斯大林清洗时期,他是一名步步高升的共产党官员:赫鲁晓夫当政时期,他已是一个备受信任的中将。他不是一个空想家,而是一个组织工作者:他不是一个理论家,而是一个技术专家;他是一个有献身精神、冷酷无情的共产党人,他领导苏联,第一次妄图争夺对世界的持久的支配权。

  通过比较,已对勃列日涅夫和他那位好咆哮的前任作了一番有趣的研究。赫鲁晓夫穿着普通袖口的衬衣和不太合身的西服,而勃列日涅夫为了与他那裁剪合身的绸西服相匹配,穿着FaGuo式袖口的衬衣并扣着金袖链。赫鲁晓夫几乎总是与他的司机一起,坐在他轿车的前座,而勃列日涅夫却不屑向他的司机点一下头就一屁股坐在后座舒服的沙发垫上。

  即使两个人的兴趣爱好相同,但他们从事爱好的方式却大大不同。比如,两人都喜欢打猎,赫鲁晓夫喜爱打野鸭子的每个方面,从河水轻轻拍打他船舷的水声直到群鸟突然朴朴起飞都能引起他的兴趣。勃列日涅夫告诉我,他更喜爱打野猪,但很明显,他缺乏他前任那种运动家的风度。勃列日涅夫只是坐在他乡间别墅的门廊中,坐等他的猎物闯入用玉米粉作诱饵的特定地区,并借助于望远镜开枪把野兽击倒。

  打猎不是勃列日涅夫的唯一嗜好。他对技术上的一些灵巧的新发明,诸如自动门和奇妙的电话支架一类东西都有浓厚的兴趣。为了说明俄国人那种既有纪律又有悠闲的情况,勃列日涅夫有一次给我看了他那只奇妙的新烟盒,它的内部装有一个定时器,目的就是为了避免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每小时他总要机械地消灭一支按规定抽的烟,随后合上烟盒。但几分钟后,他常常把手伸进上衣口袋,从他随身带的一盒普通烟中抽出一支来过过瘾,一直到报时器允许他抽第二支烟的时候。

  勃列日涅夫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工人国家”的领导人,也喜爱收集资本主义世界生产的各种高级豪华轿车。1973年美苏最高级会谈期间,当我们乘飞机去戴维营时,为了祝贺他的来访,我向他赠送一件官方礼物——一辆深蓝色的林肯大陆牌轿车。他一再坚持要立即试车,跳上了驾驶座,并示意我坐在客座上。他加大了发动机的油门,在围绕戴维营的狭窄的公路上疾驶起来。勃列日涅夫习惯于不受阻挡地在莫斯科供要人们专用的街道上驾车。我真不愿意想象如果当时特工人员或海军的一辆吉普车突然闯入那条单行道,那不知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一度路上有一段极为陡峭的斜坡,上面挂着“慢!急转弯危险!”的标志。甚至驾驶一辆专供打高尔夫球的车辆在这种斜坡上行驶时,我都感到要使用刹车,以防汽车在尽头急转弯时滑下道去。当我们在斜坡上行进时,勃列日涅夫驾车的时速是五十多英里。我向前伸出手并对他说“慢一点,慢一点”,但他毫不在意。当我们到达尽头,他急刹车猛拐弯时,橡胶轮胎发出了“吱”的尖声。

  在我们驱车结束后,他对我说:“这是一辆非常高级的汽车。刹车不错。”我回答说:“你是一个水平很高的司机。我是绝不会以我们乘坐的车速来作那样的拐弯的。”我冥思,外交并不总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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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8 01:05:54 | 只看该作者
勃列日涅夫赞成过美好的生活,并喜爱乘坐游艇、看纯种马的比赛,并要有漂亮的女子作伴。1973年在戴维营举行最高级会议期间,当我走近勃列日涅夫的小型别墅去进行我们第一次会谈时,一位非常迷人的、体态健壮的年轻女子正要离去。

  勃列日涅夫的译员把她介绍给我时说,她是他头头的女按摩员。当我同她握手时,我闻出了她身上洒的香水味,这种香水叫阿班吉,是FaGuo的一种高级香水,这恰巧也是尼克松夫人最喜爱的一种香水。

  在世界上的领导人中,勃列日涅夫并不是唯一的爱好奢华和舒适的人。但他是第一个不顾廉耻地纵情享受的苏联领导人,1976年,在我中国之行的一次长时间谈话中,人民代表大会的副委员长喋喋不休地对我说,苏联人不象中国人,他们是修正主义者,因为政治界和文化界的知名人士都过着特权生活。他说:“光从这一点考虑,党政领导人、艺术家、科学家等等已成为百万富翁,而且象百万富翁那样行事——这就是今日苏联问题的所在。”尽管他没有充分陈述中国社会等级划分的情况,但他对苏联人的批评是正确的。

  勃列日涅夫和他的同僚们已不折不扣地构成了一个“新阶级”——与普通苏联公民隔绝、脱离,把他应该关切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事实上,在我去苏联的历次访问中,我不可避免地想到共产党的特权阶层比任何一帮资本家更接近于马克思对一个统治阶级所下的定义。

  我有一次听到的有关勃列日涅夫的笑话,最完美他说明了这种矛盾状态。育一次,他带着他母亲去他优雅的乡间别墅一游。他骄傲地带她观看了郁郁葱葱的花园、金壁辉煌的门厅以及豪华的卧室,她怀着惊讶的心情转身问他:“列昂尼德,这一切都很漂亮,但如果共产党人回来,那你将怎么办呢?”

  在私生活方面,勃列日涅夫可能是一个“新沙皇”,但他的外交政策却回到了老沙皇的扩张主义。如果他是旧政权的一个领导人,那人们就会称他为“列昂尼德大帝”,由于他在全世界扩大了俄国的影响,因而获得了这个受赞美的雅号。在他的领导下,苏联和它的共产党盟国控制了南越、柬埔寨、老挝、埃塞俄比亚、南也门、安哥拉、莫桑比克,最近又控制了那个“决定亚洲命运的旋转式栅门”——阿富汗。另一个不祥之兆是,莫斯科正在扩大它在加勒比海和中美洲的共产党桥头堡。

  当赫鲁晓夫从权力的宝座上跌落下来时,参加打牌的人可能已经更换,但这场赌博的性质丝毫没有改变。渤列日涅夫与赫鲁晓夫有同样的目标:增强苏联的力量,扩张苏联控制的地盘,并抓住每一个机会来输出共产主义。赫鲁晓夫是一位连骗带吓的大师,因为他必须是这号人。他手中几乎没有什么王牌。勃列日涅夫可以表现得亲切真诚些,因为通过大规模增强军事实力,他给自己分发了几张爱斯王牌。

  在个人外交方面,赫鲁晓夫和勃列日涅夫与林登·约翰逊相似。他们都不得不用某种实际动作来加强他们讲话的效果。

  不管赫鲁晓夫走上前来吓唬我,还是企图戏谑般地狠狠地触我的肋骨,他的那种依靠动作来加强效果的外交总是咄咄逼人的。当勃列日涅夫伸出手来碰我手臂或抓住我的手臂时,他是想央求而不是威吓。但一旦这些较为和解的手段不能打动我时,他也会动武的。

  勃列日涅夫给我最深的印象是,他在感情上是反复无常的。他一忽儿以十足的诚意谈到,深切地期望把和平遗留给子孙后代。过一会儿,他又非常明确地表示决心,他有权控制全世界其他国家的命运。

  勃列日涅夫可以轻而易举地从友好一下子转到无情,这一点是很突出的。1972年,我们举行最高级会议时,他热情地陪同我方成员乘船游览莫斯科河。当我们泛舟漫游时,勃列日涅夫一面骄傲地指着速度计,一面开玩笑地不断用胳膊时轻轻推我,这时速度计显示出我们正以每小时九十公里的速度前进。

  在这次令人愉快的游览之后,晚餐前勃列日涅夫让我们坐下来进行一次会谈。他不久前还打趣地拍拍我的背,而现在又开始愤怒地谴责我为结束越南战争所作出的努力,并指责我企图通过与中国建立新的关系来对他施加压力,那时我突然想起了杰基尔博士和海德先生。他这次出击仅仅是长时期攻击的第一手。连续三小时,勃列日涅夫、阿历克赛·柯西金、尼古拉·波德哥尔内恶狠狠地轮番对我进行责骂,犹如克格勃的审讯者轮流审问一名难以对付的嫌疑犯一样。

  然而,会议刚结束一会儿,我们上了楼,在晚餐席间进行了一次十分亲切的谈话。我照例开了一个玩笑,我说,不能让基辛格喝得太多,因为过一会儿,他还要与葛罗米柯谈判。这句俏皮话把苏联领导人大大地逗乐了,他们纷纷前去,借各种名义强劝基辛格喝伏特加。看起来,似乎刚才楼下那次语言刻薄的唇枪舌战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勃列日涅夫象他同代的许多苏联领导人一样,在谈论战争所带来的苦难时,感情尤其冲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苏联牺牲了两千多万人,对那些苦难岁月是如此记忆犹新,好像这些日子在昨天才结束一样。

  1972年我在电台和电视台向苏联人民发表讲话时,谈到一位十二岁小姑娘丹娘的故事,她在日记中挨个地记述了在列宁格勒被日期间,她家庭成员牺牲的情况。我最后说:“让我们尽我们所能做的一切来确保每个孩子免遭丹娘所遭受的苦难。”

  勃列日涅夫事后告诉我,我的结束语使他热泪盈眶。第二年,在圣克利门蒂我家里的一次私人宴会上,在向他祝酒时,我又重述了那一段话,那时,勃列日涅夫是满眶泪水。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绕过餐桌,拥抱了我。

  有一次,勃列日涅夫俯身对我说:“我是一个易动感情的人,尤其是当我想起那些在战争中牺牲的人时,更是不由自己。”但是,人们不应把那种感情的流露当作是多愁善感。他的声音是有力而深沉的,这个声音散发出巨大的吸引力和个人的魄力。他做一些强有力的手势,常常从他的椅子上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有一次他就这种习惯开玩笑地对我说:“每次我站起来,我又作了一次让步。”他有时滔滔不绝,含糊不清,但他善于巧妙地把话题从他易遭抨击的地方扯开。勃列日涅夫完全可能象赫鲁晓夫那样强而有力、机灵、狡猾,毫不逊色。

  1973年第二次最高级会议期间,有一天晚上,我们早已结束会议休息,因为勃列日涅夫说,与华盛顿三小时的时差给他带来不适。然而,几个小时后,一个特工人员带着基辛格的口信来到我的房间:勃列日涅夫要求会谈。我进行了一番安排,我们就在我楼上的书房中进行会谈。勃列日涅夫和葛罗米柯、苏联大使安纳托利·多勃雷宁鱼贯而入时,他大笑着说:“总统先生,我睡不着。”我回答说,这倒是一个谈判的好机会,不会被人打断,也不会使人分心。

  以后三个小时,勃列日涅夫在中东问题上不断地敲打我。

  他坚持要求同我们一起,把一项解决办法强加给以色列人和阿拉伯人。他说,至少我们必须就一系列“原则”达成一致的看法,这些原则将指导一项解决办法,例如以色列军队从所有占领的领土上撤走,承认两国的疆界以及谋求这项解决办法的国际保证等等。

  我回答说,争端的任何一方不会、也不应该接受一项强加给它的解决办法,相反,我们应该使双方开始会谈。我指出,如果我同意他的“原则”,那我将损害以色列的权利。我坚决认为,如果我们事先制定了有争论的原则,那双方将拒绝进行谈判——在这种情况下,原则将使他们的目的落空。

  有一阵勃列日涅夫装出看手表和皱眉的样子。他说:“可能我把你搞得十分疲倦了。但我们必须达成一种谅解。”他使人毫不怀疑,我们之间的协定必须大大有利于阿拉伯人。他大声地坚持说,没有这样一项解决办法,他将空手离开最高级会议,并不祥地暗示,他不能保证战争将不再卷上重来。他说:“如果原则不明确,我们要避免军事形势的逆转是困难的。”

  在这次半夜召开的会议上,他感情冲动到了极点,与第一次最高级会议期间我们在夏季别墅里就越南问题进行会谈时一样冲动。我仍然拒绝了他关于超级大国进行共管的建议,重申只有通过以色列入和阿拉伯人之间的直接谈判,才能取得一项持久的解决办法。在勃列日涅夫作了几乎一个半小时的独白之后,我为这次讨论收了场,我说,我们应该集中全力,争取在今年和平解决阿拉伯、以色列争端,因为“中东是一个最危急的地方”。

  在整个讨论过程中,我决意保持冷静的态度,来对付勃列日涅夫的感情冲动。一种表面的能忍受痛苦和困难的自制能力,比装腔作势、故意夸大的言词更能给勃列日涅夫留下深刻的印象,这一点他与赫鲁晓夫是不同的。我们未能达成任何协议,因为我们都在向着不同的目标努力。直截了当他说,美国要和平,而苏联是要中东。但是,当我们的会谈破裂时,我感到我已给勃列日涅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们要承担对以色列的义务,并要通过谈判来寻求一项公正的解决办法。
  四个月后,10月6日,我从以色列总理戈尔达·梅厄那里得到消息说,叙利亚和埃及正在最后以倒数时间计算方式来计算发动战争的时间。我立即回想起在那次最高级会议上,勃列日涅夫暗示了中东战争再次爆发的可能性,不知是否在那个时候,他已表示要支持阿拉伯人发动进攻。

  美国和以色列的情报机构在进攻迫在眉睫之前,都一直没有发觉阿拉伯人的军事准备工作。其结果是以色列处于易受攻击的地位,尤其是因为发动侵略的那天,正是犹太教的赎罪日,那天是犹太人最神圣的节日,以色列的许多士兵正在度假。在战争的头几天,以色列蒙受了严酷的形势逆转,到第三天他们死亡的人数,比1967年整个战争中死亡的人数还要多。

  几天之后,双方的武器和给养开始减少。当我们得到报告说,苏联人大规模地将物资空运到叙利亚和埃及时,我们已开始进行各种安排,恢复对以色列的供应。苏联人每天给他们的被保护者运送七百吨装备和给养。与此同时,我们的空运却发生问题,未能顺利进行。空运是在五角大楼搁浅的,关键性的时间都浪费在决定使用飞机数量及飞机型号等事项上了。基辛格告诉我、五角大楼只想派三架C一5A型军用运输机,以便在与叙利亚、埃及和苏联人的关系上少引起政治上的麻烦。我问他有多少架飞机可供使用,他回答说,约三十架。然后我告诉他:“我将作出政治决定。派遣三十架飞机和派遣三架所带来的压力一样大,我们打算承受这种压力。”后来,又经过官僚机构的几次耽误之后,我告诉基辛格去转告五角大楼“把能飞的东西”一齐运会。次日,三十架C-130型运输机飞往以色列,一周之后,这次行动比1948年到1949年柏林那次空运的规模还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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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8 01:06:17 | 只看该作者
在第一周战斗结束时,以色列人已转入进攻。在苏联期待阿拉伯人速胜的希望破灭之后,勃列日涅夫给我发了一封信,要求我派遣基辛格去莫斯科进行直接谈判。作为停火的建议,他们已草拟了一系列条件,以色列、埃及和叙利亚同意停火于10月21日生效。停火很快地就失效了,但三天之后,交战各方又同意了另一次停火。

  然而,勃列日涅夫并来认输。12月24日,我们的情报机构获得一些令人大吃一惊的情况:苏联的七个空降师,约五万人,已处于戒备状态;八十五艘苏联船只,包括登陆艇和载有部队直升飞机的船只正在地中海待命,不久以后,埃及总统安瓦尔、萨达特公开要求勃列日涅夫和我派遣一支共同维持和平部队去中东,很明显,勃列日涅夫会支持这种计划的,因为这会给他一个机会,重建苏联在埃及的军事立脚点。不久,我们听到谣传说,苏联在联合国进行活动,要不结盟国家发起一项决议,要求在中东派遣一支美苏共同部队。

  我给萨达特发去一信,警告他把大国的争夺引进这个动荡地区的危险性。几个小时以后,勃列日涅夫的信件也来了。他说,以色列仍违反停火,因此敦促我们和他一起派军事小组去这个地区。他要求立即答复,并说:“我将直率他说,如果在这个问题上,你认为不可能与我们采取共同行动,那我们将面临这样一种局面:即必须立即考虑单方面采取必要措施的问题。

  我们不能允许以色列方面采取武断专横的行为。”这封信对苏美关系可能构成为自十一年前古巴导弹危机以来最严重的威胁。

  我吩咐白宫办公厅主任黑格将军和基辛格把我们主要的国家安全官员召集在一起,对这个几乎是含蓄的恫吓拟出一个坚显的答复。光言语是不会达到我们的目的的—我们需要行动。我的国家安全顾问们一致建议我们宣布美国所有的常规部队和核部队处于军事戒备状态,10月25日清晨,我们就这样做了。

  当我们确信苏联人已获悉戒备的初步迹象之后,我给勃列日涅夫发了一封信,我说,前一晚我已研究了他的来信,但感到他关于派遣苏美军事部队去中东的建议难以接受。我否认发生过任何重大的违反停火的事件,并说,根据这种情况,我们把他“关于单方面采取行动的建议看成会涉及到难以估量后果的、最严重关切的事情”。我说,我随时准备同意派一些美国和苏联的人员去这个地区,但不是作为战斗部队。相反,这些人员可以包括在一支扩大的联合国部队中。然后,我以明确的语言提出了我们的论点:“然而,你必须知道,我们在任何清况下都不会接受单方面的行动。”

  那一天早晨的晚一些时候,从萨达特那里来了一封信,说他理解我们的立场,他将要求联合国提供一支国际维持和平部队。然后,勃列日涅夫来了一封信。现在他只要求派遣七十名个人“观察员”去中东。尽管这与他早先一封信中所说的军事小组大不相同,我还是再次表示坚决反对,建议应由联合国秘书长来决定停火观察员的人员组成。

  这次戒备起了作用。勃列日涅夫没派遣任何军事人员会这个地区,这样,通过努力使这场冲突取得和平解决已成为可能。这次戒备取得成功有两个原因。第一,勃列日涅夫知道我们在核武器方面比苏联仍略占优势。第二,他知道我们决心维护我们的重大利益,并与我们的盟国站在一起,就象前一年我们在越南问题上所采取的决定性行动中所显示出来的那样。在圣克利门蒂午夜举行的会议上,我坚定地拒绝屈从于他在中东问题上的要求,这大大地增强了我在危机时间通过莫斯科-华盛顿热线所说的一番冷漠的话的分量。因此,在整个10月危机中,勃列日涅夫认识到他面临的是一个有可靠的军事力量、并有决心来使用这支军事力量的敌人,于是,他让步了。

  当勃列日涅夫和我1974年再次会见时,他对以色列人表示不满,把造成中东紧张局势的责任推在以色列人身上。他也极力否认苏联人曾直接要求阿拉伯人发动1973年的一场战争。

  从他断言的语调中,我感受到,他对我们在10月危机期间交换意见的口吻一直是那么强硬而感到痛苦。但他讲得很清楚,他不想在接近战争边缘的时刻再度冒险。

  在外交方面,他总是一个现实主义者。正如多勃雷宁有一次告诉基辛格的那样,勃列日涅夫和苏联整个领导班子都有一个“神经痛处”:中国。看来,在勃列日涅夫用一种形式或另一种形式向我们提出呼吁,要我们与他一起组成一个反对他称之为“黄祸”的同盟之前,任何一次最高级会议都不是十全十美的。

  在我们第二次最高级会议期间,我告诉他,我认为他对中国人的关切是过分夸大了。他们至少在二十年内不可能取得足够的核力量,以此来对苏联进行一场冒险的侵略。勃列日涅夫摇摇头,表示不同意,因此我问他,他认为中国变成一个核大国要多长时间。

  他举起两只张开手指的手说:“十年,十年之后他们的武器水平将相当于我们今天的水平。到那时,我们将更加先进,但我们必须使他们深刻地认识到,这种情况不可能继续下去。

  1963年在我们的党代表大会期间,我记得毛**是如何说的:‘让四忆中国人死吧,还剩下三亿呢。’这就是毛**的心理学。”勃列日涅夫然后暗示说,整个中国领导层在本能上是侵略性的,甚至在毛**去世以后仍然是侵略性的。

  我们在三次最高级会议上签订了一些重要协议,包括1972年第一个限制反弹道导弹条约以及限制战略武器会谈第一阶段的第一个限制战略武器协定。但是,勃列日涅夫和我都认为,我们之间逐步发展起来的个人关系与任何特殊条约同样重要。

  通过相互了解,我们大大地减少了危害和平的危险,即估计错误,这是最危险的,也是最不为人们所认识的。

  在核子时代,没有一个神志正常的领导人会有意地跨越两个超级大国之间战争边缘这条界线。但是,领导人不会见,不把他们的分歧摆出来,彼此不了解,那他们就会无意地冒险,互相把对方推向战争边缘——这并不是因为他们要战争,而是因为他们对什么行动将会挑起战争会估计错误。在历次会议上,勃列日涅夫和我都发现这一方和另一方所抱的决心都是等量齐观的。因此,在考验另一方之前,每一方都得再三思考。

  很清楚,我们要在我们有争议的方面取得进展,那我们必须一起行动,并且相互尊重。这就是主要的理由。为什么我在当时以及现在都认为,如果我们要想少犯可能导致战争的估计错误,那么两个超级大国领导人之间每年举行最高级会议是必不可少的。

  在过去的三十六年中,我有一个非比寻常的机会,即既对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战略进行了第一手材料的调查,又对共产党领导人进行了估量。

  1947年,我目睹了共产党人利用遭受战争破坏的西欧所面临的各种痛苦。

  同年,我协助国会进行了一次调查,揭露了共产党的间*已钻进了美国政府的最高层。

  五十年代,我看见几十万难民冒着生命危险,从东德、匈牙利、北越、北朝鲜以及共产党中国的共产党统治的压迫下逃出来。

  1958年,尼克松夫人和我在委内瑞拉的加拉加斯遭到共产党领导下的一群暴徒的袭击,几乎丧了命。

  七十年代初期,我和勃列日涅夫之间发展了一种个人关系,这种关系比自斯大林和罗斯福以来的任何一对苏美领导人之间的个人关系显得更为密切。

  在苏联、中国、罗马尼亚、匈牙利、波兰、捷克和南斯拉夫访问期间,我看到了共产党人统治所带来的后果。我也收到了由其他人传给我的、对苏联所作所为的精辟见解,其中有些来自其他一些共产主义国家的领导人。

  尽管这种经历是大量的,但我不敢假设我们对苏联每个方面的政策应该是什么样的政策。这些政策充其量也包含着大量的推测。在我写的《真正的战争》一书中,已详尽地叙述了我认为我们应采取的做法。

  如果经验还没有使我们搞清楚我们应该做些什么的话,那末它在某些我们不应该做的方面确实给予了明确的指导。

  在与苏联打交道时,我们不仅仅是在和一个大国打交道,说得更具体些,是在和相对来说较少的一部分人打交道、他们控制着这个大国。通过对赫鲁晓夫、勃列日涅夫以及可能成为他们的接班人的了解,我们可以更好地了解苏联对各种不同政策方案可能作出的反应。

  在美国发生的辩论,看来经常是在两个极端之间摇摆不定,用意都是好的,都是从爱国出发的,而且都是把人们引导到错误道路上去的。

  一方面是超鹰派。他们争辩说,因为苏联人撒谎、骗人,他们夺取能够夺取的一切,并下定决心要打败西方。因此,我们不应与他们打任何交道。他们争辩说,我们应增加我们的核能力,一直到我们占有无可争议的优势。他们断言,由于俄国人威胁我们,我们不应该与它进行文化交流,进行贸易,进行谈判。他们认为,如果我们遵循了这个方针,那么东方集团不牢靠的经济将不可避免地崩溃,随着经济的崩溃,共产党政权也将****。

  另一个极端是超鸽派。他们争辩说,克里姆林宫领导人是年老、保守、谨小慎微的人,如果我们不威胁他们,他们将不会对我们构成任何威胁。超鸽派建议,如果我们树立一个榜样,单方面地减少我们的核能力,这样,苏联人将会跟着做,并利用那些资源来为他们的人民建立更加美好的生活。

  这两种观点都没有击中目标。苏联人决不会允许美国重新取得核优势,作为极权主义国家的领导人,他们可以把他们所选择的任何一部分资源倾注在军备方面。采取拒绝谈判的手段来减少核战争的危险是轻率的。有人认为,孤立苏联会使它****,这种意见是不现实的,甚至会产生相反的效果。外部冲突有时会加强一个独*的政权,而紧张局势的缓和有时却可能削弱这样一个政权。没有七十年代的缓和,允许波兰团结运动出现的局面是永远也不会形成的。

  另一方面,把“你想人家怎样待你,你也要怎样待人”这条基督教的金科玉律应用在我们与苏联的交往上是极为幼稚的。卡特总统拘着最良好的意图,试图单方面采取克制,以期望苏联人会照着做。其结果是灾难性的。在他裁减美国军备生产计划时,苏联人却加速了他们的军备生产计划。其结果是,里根总统为了恢复核力量的平衡,不得不加强军备生产。

  有两种缓和,强硬的和软弱的。强硬的缓和是建立在有效的威慑基础之上的。这种缓和鼓励苏联人进行谈判,因为苏联要进行侵略,花费的代价太高。与此相反,软弱的缓和使苏联人不愿去谈判,因为他们为进行扩张所付出的代价如此之低,而侵略所得的收益对他们却很有吸引力。

  以实力为后盾,并使威慑成为可以信赖的强硬的缓和维护了和平。软弱的缓和,不是招致战争,就是招致在不发生战争情况下向敌人投降。我们需要缓和,但它必须是那种正确的缓和。

  如果有些亭我们不能做,那也有些事我们可以做。由于绝望而放弃一切,并说因为我们不能做一切事情,因此我们就什么都不去做,这是愚蠢的。

  苏联领导人是难以对付的、冷酷的、强硬的现实主义者,他们懂得国际力量这门算术。

  就我们而言,首要的、必不可少的事情是必须维护西方的自由,并直截了当地对苏联领导人讲清楚,为了维护西方的自由,我们决心采取一切必要的措施。我们把这种决心表达得越清楚明白,那么他们对这种决心进行最后考验的可能性就越校这意味着恢复军事力量的平衡,这样我们就可以制止战争,防止在没有战争的情况下遭受失败。当美国在核武器方面享有优势时,这些力量都是有利于和平的。如果苏联人威胁要采取侵略行动,我们可以象1973年10月所做的那样,使我们的核部队实行戒备,那样敌人就会让步。但是,今天这种威吓将是不可靠的,因为在战术和战略陆基导弹方面,优势已转到苏联人方面。这种优势掌握在象苏联这样一个侵略国手中,就成为一种不祥的威胁。因此,为了和平的利益,我们必须花大量美元,这是恢复力量平衡所需要的。

  苏联领导人想要军事优势,并要利用这种优势来统治世界。但是,如果我们使他们确信,我们将不让他们享有这种优势,那就存在一种真正的可能性,他们会就相互的军备限制甚至裁减军备问题进行认真的谈判。

  今天,有许多人建议,双方应同意在目前的核武器水平上实行冻结,并说,这种作法将减少战争的危险性,促进军备控制。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恰恰是事情的反面才是正确的。在冻结的情况下,苏联人将保持他们目前的有利条件,这将增加战争和核讹诈的可能性。冻结也将使达成任何军备控制协定的可能性化为乌有——这样一项协定将减少核武器的数目—,因为冻结将使苏联毫无愿望去进行谈判。克里姆林宫的人们可能年老多病,但他们并不是傻瓜。除非我们有什么东西可给,否则我们也不可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任何东西。

  冻结的提案——作为打破核僵局的一贴万应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达成——是空洞无物的。这个提案是建立在两个谬误的前提基础上的。第一个前提:我们总可以摆脱核时代的危险。但是,只要这些武器存在,这种危险仍然是很大的。即使双方同意把他们的核武库减少一半,每一方仍将有足够的火力把另一方和世界摧毁好几次。

  第二个前提:军备和军备竞赛引起战争。这个论点是,如果我们要把世界从毁灭中拯救出来,我们必须停止军备竞赛。

  但从历史上来看,并不是由于武器的存在才引起战争,恰恰相反,正是由于政治分歧未能解决,才有可能导致使用武器。武器是政治紧张局势带来的后果,而不是造成紧张局势的原因。

  措词美好的裁军决议,没有一项能解决这些深刻的政治分歧。

  我们不能摆脱核僵局,但我们必须学会与它共处。我们必须越过军备控制这个不会带来任何结果的问题,而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个问题的核心上:美苏之间的根本分歧。我们必须在会议桌旁,而不是在战场上逐步寻求一个解决这些分歧的办法。

  但是,在寻求之前,我们必须诱导苏联人进行谈判,只有在我们的力量足以使对方对我们的敌意感到害怕时,他们才会来谈判。勃列日涅夫了解这一点,即使他对此持反对的态度。我们必须使他和他的后继者清楚,我们也了解这一点。
  我们也必须在那些与我们的利益有较为重大关系的世界其他地方反对苏联人的侵略性的冒险主义。我们不能充当世界警察,但我们也不能在苏联人和他们的代理人颠覆和攻击我们的盟国和朋友时袖手旁观。我们必须准备好,在世界遥远的地区显示我们的力量,以挫败苏联的挺进,因为那里正是决定世界命运的地方。

  此外,该利用我们庞大的经济力量来对苏联在国际上的行动施加影响的时候到了。军事上,我们在某些方面可能处于落后的地位,但在经济上,我们拥有极大的有利条件。他们死乞百赖地要与我们进行贸易,假如我们把我们的贸易结构改动一下,使他们经不起经济压力的脆弱住扩大到最大限度,与此同时,缩小我们自己的脆弱性,那我们就可以通过贸易来施加影响。

  勃列日涅夫和他的克里姆林宫的同僚们将会对他们需要做交易的建议加以嘲笑,但骨子里他们确实需要一场交易。我们应该让他们有机会来进行一场交易——但要有代价。一定要使他们懂得,如果他们继续在涉及我们利益的地区进行直接或间接的侵略,那么这场交易就将告吹。列宁曾说过,资本家将排着队来向苏维埃俄国出售绳索,而苏维埃俄国将要用这根绳素把资本家绞死。我们应该向他们出售绳索,但要以这样的方式出售,如果他们企图伸手来扩大他们的征服地,那绳索将捆住他们的手。

  在遏制苏联力量的同时,我们必须并有可能迫使苏联统治的那部分世界的内部发生变化。要达到这个目的,不能象虔诚的教徒那样,成天空谈变化——勃列日涅夫及其一伙,以蔑视的态度,不理会这种泛泛空谈一而是给早已在活动的各种势力以更多的鼓励,来促使这种变化发生。

  共产党世界将不会以某种突然发生的大变动方式而崩溃。

  但是,它已发生了变化,而且将继续发生变化,我们可以加速这种变化。西方寄希望的正是这个变化过程。

  有些人认为,通过和平演变的方式使共产党世界发生改革是毫无希望的,因此,对这种设想不予理睬,他们举起双手认输,并说,共产党世界将永远受人欢迎。他们忘记了它已经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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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8 01:06:32 | 只看该作者
英国的前任首相麦克米伦有一次提醒我说,从伊丽莎白一世女王统治时期到安挪女王统治时期,一百年过去了,伊丽莎自女王在她的顾问们失宠时,把他们的头都砍了,而安娜女王则慑于公众舆论,只能把她的失宠顾问们流放。他是在1958年,斯大林去世五年之后发表这番议论的,斯大林曾将数百万他真正的敌人和想象中的敌人处以死刑。当赫鲁晓夫对他的对手实行清洗时,他只能把他们发配到各剩勃列日涅夫只能把赫鲁晓夫送到莫斯科的郊区。

  变化的步伐是非常缓慢的,对一个象美国那样缺乏耐心的民族来说,这种变化显得尤其缓慢。我们必须有充分的耐心,承认缓慢的变化总比没有变化强,我们必须长期坚持这些政策,为了使缓慢的变化保持下去,这些政策有时是必要的。

  人民与人民之间的接触、文化以及情况的交流,可能不一定象几位天真无知的、鼓吹这些活动的人所说的那样,会起那么大的作用,但这些活动确实起了作用;它们是这个渐进变化过程中重要的一部分。如果非战略物资的贸易,如同军备控制一样,与苏联在其他地区的行为联系在一起,那它也是越来越重要的一部分。贸易结构可以进行改造,这样,我们可以通过贸易施加影响——其结果是,通过贸易建立起来的相互依赖,可以对我们有利。思想本身也是一种力量,我们可以用强力来实现思想渗透。一位在波兰出生的教皇戏剧性地代表着宗教信仰可以集结的力量。我们最大的资本是共产主义在世界上行不通这个最明显不过的事实,这一点对铁幕两边也是一清二楚的。甚至连共产主义那些最卑下的辩护士,除了共产主义的凄惨后果外,现在也只能仅就共产主义是正确的这一点进行辩解了。

  俄国人民是强大的,东欧国家的人民也是强大的。在东西方的争夺中,他们的力量将最终寄托在西方的各种力量之中,因为西方的敌人正是他们的压迫者。

  在今后几十年中,领导人将不得不适应这样一种情况:超级大国以某种不太稳定的、不分胜负的局面相对峙。不管人们如何想象缓和这个词,生活中的实际情况就是这样——这种实际情况要比其他情况更为可龋缓和不是友好聚餐,它是一种努力,是为了寻求各种方法来在分歧情况下实行共处,而不是为分歧而进行战斗。只要苏联坚持它的扩张主义目标,那么没有威慑,就不可能有缓和。但是,在缓和情况下的威慑,比没有缓和情况下的威慑,既容易实行,也更加有效。

  美国必须在军事上强大,在经济上强大,在意志方面也必须坚定,美国需要强大的盟国的合作——与强有力的领导人进行合作。苏联是一个非常现实的威胁,应付这种威胁是西方领导人的首要职责。正因为它是一种如此严重的威胁,我们就必须继续发挥创造性,寻求各种办法来减少我们之间的分歧,在可能的地方通过谈判来解决这些分歧,在不能作出决定的地方,则把这些分歧阐述清楚。

  如果我们立场坚定,如果我们强大到在必要时,足以用武力来作为我们说话的后盾,那么俄国领导人就会尊敬我们,如果我们在行动上表现出软弱,他们将以蔑视的态度来对待我们。但是,如果他们看到他们必须与我们谈判,如果他们看到我们愿意谈判,那么他们也会愿意谈判的。

  克里姆林宫的领导人有一种不能由己的被驱使的力量:维护和扩大他们权力的力量,但他们并不是疯子。他们要夺走他们认为可以夺取的东西,但仅仅是他们认为他们能够夺取的东西。如果他们认为他们必须在一个侧翼后撤,以保护他们在另一个侧翼的阵地,他们也会这样做的。

  我们的任务就是增强导致发生变化的压力,以及当这种变化发生时,使人民抱有将会取得报偿的希望。

  约在二十五年前,当我第一次见到赫鲁晓夫时,我曾在伦敦市政厅发表的、并得到赫鲁晓夫赞赏的一篇演说中发出呼吁,提议东西方举行全面的和平竞赛,它既是物质领域的,又是精神领域的。这是一场西方握有所有王牌的竞赛。我们应该记住这一点,并继续用完这些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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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8 01:06:49 | 只看该作者
7、周恩来——中国式的革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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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8 01:07:11 | 只看该作者
8、一个崭新的世界——变动时期的新领袖们

  在1940年总统选举中败给罗斯福、并希望在1944年再次参加竞选的温德尔·威尔基,于1943年出版了一本书,名为《一个世界》。此后,该书的内容大多已被人们所忘却,唯独书名还被记忆犹新。这本书用两个词归纳了现代的一个基本现实,即我们是第一次真正地生活在“一个世界”中。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哪个部分可以远隔尘世,不受其他地区的骚*的影响了。
  威尔基写出《一个世界》以来的四十年中,世界上发生了比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都更为巨大的变化。今天,如果对全球再作一次概括的话,可以称之为“一个崭新的世界”。
  我们生活的这个新世界,是一个由新人组成的世界。现在,百分之七十的人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出生的。
  这是一个新兴国家的世界。1945年创建联合国时,只有五十一个成员国。现在,它已拥有一百五十多个成员国。其中有二十六个成员国的人口比加利福尼亚的圣约瑟还少。
  这是一个富于新思想的世界。战后大部分时期内,存在着一种过分简单化的趋势,即把整个世界划分为两个部分:共产主义世界和自由世界。由于苏联人和中国人之间发生了严重的***,今天,共产主义世界已不再是一个坚实的集团了。自由世界也是如此。各种类型的政治、经济和宗教信仰,正在全面争夺新兴国家的人心。
  这是一个由于核武器的出现而改变了战争性质的世界。大国之间的全面战争作为推行国策的一种工具来说,实际上已经过时了。甚至连世界战争这个概念本身,以及伴之而来的、在这类战争中获胜或失败的想法,也都变得几乎是无法想象了。
  但是,随着世界性战争危险的减少,小规模战争的危险却在增加。一个大国已不再能够满有把握地对另一国提出警告说,如果它在外界进行侵略,必将同时冒遭受核报复的危险。
  本书以显著地位描述的那些领袖们,都是属于一个特定的、史无前例的时期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是现代史上翻天覆地的重大事件之一。它释放了必将持久地改变着世界的各种能量,迎来了核时代。它结束了西欧各国对地球上其他地区的统治,推动着老殖民帝国瓦解的进程,又把东欧置于苏联的严密控制之下,并使掠夺成性的俄国变成世界上的两个超级大国之一。今天,我们不确切地把植根于西欧文化的各种思想和莫斯科制造的极权主义制度贴上了“西方”和“东方”的标签。第二次世界大战为这两种价值规律之间的巨大斗争提供了舞台。
  战前,邱吉尔在反对派中孤掌难鸣,人们把他看作一位行为古怪的人,不予理会;戴高乐虽然也在争取群众,但同样是徒劳无功的,无人响应。阿登纳在他本国则是一个逃亡者。他们具有同样的品质,这使他们后来都能完满地为他们的国家服务。但是,这些品质在当时要么得不到承认,要么不为世人所需。对他们每个人来说,都是因为时机来到。
  邱吉尔、戴高乐、阿登纳这样的领袖是罕见的。这不仅因为他们都是出类拔革的人物,而且因为把他们推到前方去的环境是罕见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及战后的形势,不仅要求有非凡的领导人,而且也为他们提供了上演伟大剧目的舞台。
  除了这些战后的伟人之外,其他数以百计的领袖们也在塑造新世界方面发挥了自己的作用。他们较少为人所知,人们对他们生平的研究也少。但在许多方面,他们是同样重要的。在反对欧洲殖民国家的革命者中,恩克鲁玛、苏加诺和尼赫鲁都是杰出的榜样。菲律宾的拉蒙·麦格塞塞要不是过早去世的话,可能会成为远东最亮的一颗明星。戴维·本·古里安和戈尔达·梅厄都是先驱者,他们在古老的巴勒斯坦沙漠上建立起一个新的国家。中东其他四位领袖——伊朗国王和费萨尔这两位国王、纳赛尔和萨达特这两位埃及人,也都是为了使他们的国家在不被旧势力征服的情况下加入新世界而斗争的领袖人物。
  还有一些领袖人物,如果处于别的环境下,他们可能早已扬名史册。但由于他们是在平静的时期担负领导职责,或者领导着不太强大的国家,所以,他们的名字至今鲜为人知。例如:倘若李光耀与罗伯特·孟席斯都担任英国首相、而不是分别担任新加波和澳大利亚总理的话,他们将会与格拉德斯通和迪斯雷利齐名。纵观他们的生平,实在使人浮想联翩:如果尼赫鲁对经济现状象李光耀那样了解,印度战后的历史该是多么不同!要是孟席斯也是英国战后的一位首相,欧洲的历史进程又将会多么不同!
  最后,还有一些本应为人们所牢记的领导人,他们虽然受命于多事之秋,却因为默默无闻地进行着领导工作而被人们遗忘了。我们对那些浮夸的、盅惑人心的政客经常记忆犹新,对默默无闻的调解着或谨慎勤勉的建设者却容易淡忘。
  德·加斯佩里——拯救意大利的“好人”上面提到的最后一批领导人中,给人们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一位,也是我见到的第一位,就是意大利战后的总理阿尔奇德·德·加斯佩里。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意大利极为贫困,比欧洲其他许多地方贫困得多。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宏伟的、富丽堂皇的宫殿虽然被保存下来了,但是人们更需要食品。一点面条,一片面包,在战后的意大利都是宝贵的。
  人们在绝望中经常会采用极端的手段。意大利的贫困状态为斯大林提供了机会。莫斯科把钱财灌注到意大利共产党的保险柜里,企图以此手段加强该党,使它成为攫取意大利的工具。莫斯科一度几乎取得胜利。但是,阿尔奇德·德·加斯佩里这位瘦削的人却挡住了莫斯科通往胜利的道路。
  1947年,我见到了德·加斯佩里。当时,我作为赫脱委员会的一个成员访问了意大利,考察重建西欧需要些什么。那时离意大利战后最重要的选举还不到一年。由于意大利共产党是苏联集团之外最大的、得到资助最多的党,很多欧美评论家预言它将取得胜利。意大利的贵族们计划一旦共产党上台执政,他们就要逃离该国。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这次选举将是一个决定性的转折点。我们清楚这一点,德·加斯佩里清楚这一点,苏联人对此也是一清二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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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8 01:07:53 | 只看该作者
自1945年12月以来,德·加斯佩里一直担任总理。他的精力、才智和决心,给我们委员会中的每一个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杰出的”、“富有洞察力的”、“老练的”这类经常加在伟人身上的形容词,却没有一个是用来描绘德·加斯佩里的。他身上具有某种书生气的味道。事实上,他就是一个书生。在法西斯统治时期,他的大部分时间要么是作为一个政治犯在狱中度过的,要么就是获释后在梵蒂冈图书馆里当一名管理人员,在抄抄写写中度过的。他长得又高又瘦,前额很宽,一双热切的蓝眼睛上,戴着圆形的眼镜:嘴巴很宽,甚至在他的眼睛里充满生气、告诉人们他根本不是不高兴时,薄薄的嘴唇似乎也微微皱起、略带忧郁。直到1954年他七十三岁逝世时为止,他的头发一直很浓密,仅有一点灰自而已。
  我在1947年的访问中,见到了德·加斯佩里和吉赛普·蒂·维多里奥这两位意大利主要领导人。他们之间的差别是惊人的。蒂·维多里奥是一位共产党人,担任意大利劳工联合会总书记。他也是这个国家战后最有影响的领袖之一。我在他的办公室里拜访了他。办公室里,过分铺张地装饰着时兴的家具、豪华的红色窗帘,以及厚厚的红色地毯。当我来到他的办公室时,他向我表示欢迎。他充满活力,生气勃勃,而且殷勤好客。他微微笑着,开着玩笑,而且笑得很轻松。开始时,他热情外露;当话题转到美国和苏联以后,他那亲切和蔼的态度顿时消失了,变得冷若冰霜,而且爱好争辩。他上衣的翻领上,还别着一面小红旗。无论就言谈或态度而言,使人们毫不怀疑他是一位不折不扣地忠于俄国、彻头彻尾地敌视美国的人。
  相比之下,德·加斯佩里的办公室虽然也是舒适的,但设备并不过分铺张。在接见我们委员会的成员时,他是有礼貌的,但又是文静的、含蓄的。正如蒂·维多里奥是一位典型的、性格外向的人一样,德·加斯佩里是一位典型的、性格内向的人。我不能想象他会拍拍人家的后背,与别人随便大声攀谈,或是说些带有强烈幽默感的话。那天,他双眼流露出近乎忧郁的神情。在领袖人物中,这并不是一种不寻常的特征。戴高乐和墨西哥战后最伟大的总统阿道尔夫·罗斯·科尔蒂内斯就经常带有这种神情。
  肤浅的观察家可能会打赌运动中,蒂·维多里奥将会击败德·加斯佩里,因为蒂·维多里奥在必要时可以表露出开朗的性格,这对富于同情心的意大利人是有感染力的,德·加斯佩里却做不到这一点。但在几分钟之后,我们所有的人,甚至包括我们委员会中顽固的人和政治上赞成孤立主义的人,也都为他那种难以言喻的、大家一致公认的品质所打动。
  德·加斯佩里流露出一种内在的力量。他越是平心静气地讲话,号召力就越强。人们可以感觉到,他深深忠于他的人民、他的国家和他的宗教信仰。
  在政治选举运动中,华而不实的表演家们经常取胜。对这位文静的、不装腔作势的人和平庸的演说家来说,他缺乏领袖人物那种非凡的魅力,在政治上要赢得信任是很不容易的,但是,他却具有伟大的领袖人物所特有的那种精力、才智和性格。幸运的是,意大利人民能够觉察到这些品质的价值。如果当时不是这样的话,今日的意大利很可能就是共产党的天下了;邱吉尔经常说的“欧洲的软腹部”也就会被致命地戳破。
  德·加斯佩里虽然举止谦恭,但他对自己和自己的才干也是确信无疑的。众所周知,他愿意与政敌们妥协;但是,人们也可以指望他维护基本的道义和政治标准。因此,他被称为“我们时代最平凡的非凡人物”。然而,他又是两千年前的罗马共和国覆灭以来由人民选举出来的、最伟大的意大利领导人。
  在战争结束后重建一个战败国,这可能是领袖人物面临的最艰巨的任务。但是,战争和失败所产生的剧变,又经常把具有卓越才干的领袖人物推到显著的地位。正如麦克阿瑟和吉田茂对于战后的日本、阿登纳对于德国都是不可缺少的人物一样,德·加斯佩里是重建被战败的意大利所不可缺少的人物。
  像西德的阿登纳一样,德·加斯佩里能把意大利带回到国际大家庭中去。因为世界其他国家看得很清楚——正如一位意大利人所说的:“他是一位好人。他说话是算数的。”他那文静的、朴实无华的举止,与法西斯时代意大利政治中那种装腔作势、哗众取宠的做法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给本国人民和世界其他地方的人民以一种宽慰之感。
  墨索里尼使意大利人屈从于一个浮夸的政权,其词藻之华丽,从程度上来说,与德·加斯佩里语言之平淡真是各有千秋。德·加斯佩里认识到,自己作为一个演讲看来说,是具有局限性的;但他也意识到,意大利人民在听取领袖长达二十三年的说教之后,现在宁愿听听教授们讲课了。他的演讲是松散的,有时还有点令人迷惑不解。他从不大幅度地、戏剧性地挥动手臂,只做轻微的手势;在讲话中,他不用词藻华丽的譬喻,而是用经过仔细推敲的、无懈可击的推理。在讲台上,他有时还停顿下来,从文稿中搜寻确切的数字以引证他的论点。
  如果过了一阵还没有找到,他就会叹一口气,喃喃地说:“噢,没关系,让我们继续讲下去吧。”
  德·加斯佩里用他在选举方面像魔术师一样的才干来弥补他在演讲方面的弱点。正如他的一位同僚在战后头几年议会发生危机、政府动摇不定的日子里所说的,“一张信任票比一百句警言还要值钱”。德·加斯佩里设法取得了信任票,使他的历届政府能够团结在一起。
  战后的形势,使意大利政府在坚韧不拔方面也受到了锻炼。在当时的西德和日本,最后的决定权掌握在盟国占领军手中,后来,占领军才逐步把主权移交给民选政府。因此,这两个国家的官员在对付食品匮乏、劳工骚动以及政治上的极端主义分子的各种诡计方面,都可以得到协助。在人民不满时,他们至少还有一个“洋鬼子”可以用来当作挡箭牌。
  与这些国家不同,意大利几乎立即就自由行动了。从1945年到1953年,尽管面临着严重的经济问题,共产党人又经常施展凶残的伎俩,德·加斯佩里还是一直在执政。这一时期中,他在他的基督教民主党占支配地位的联合体的基础上,连续地组成了八届内阁。
  他取得成功的原因之一,是他轻易不为政治危机所动。有一天,他正在众议院旁边的一间接待室里工作,一位惊慌失措的纠察长突然打断了他,说,会场里的辩论已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这位总理却泰然自若地继续做着笔记。
  起初,德·加斯佩里的内阁中包括共产党人。他赢得了调和人和老练的议会专家的好名声。但是,他最后明显地看到,共产党人的目的是从内部瓦解政府。于是,他在1947年组织了一个没有共产党人的新内阁。
  这是一个令人目瞪口呆的、勇敢的举动。为此,他的政府的稳定性也面临着很大的风险。德·加斯佩里五十四岁以前一直是一位劲头十足的登山者。五十四岁那年,他在攀登一座白云石山时,不幸出了事故,单绳悬挂在深谷上空达二十分钟之久。但他抓住不放,最后终于荡到了安全地带。在他把共产党人逐出政府之后,他也以同样的韧性坚持着。结果,在1948年秋季的普选中,意大利人民给他的基督教民主党、因而也是给他的**联合政府以两百万张选票,使他在这次关键性的选举中取得压倒性的胜利。1948年以后,他通过灵活地运用联合的办法,把他的政府团结在一起,除了新法西斯主义者和共产党人外,其他所有的人都可以参加联合政府。因此,从农民到工业家等各阶层的人士的利益,在政府中都能直接得到反映。
  1948年选举的一个关键性因素,是庇护十二世教皇决定动员意大利二万四千教区中所有的天主教行动志愿队支持德·加斯佩里,反对共产主义。1947年和1957年,我两次见到庇护,发现他与德·加斯佩里一样,把对人类的强烈同情和对世俗政治事务的现实主义的了解结合了起来。许多人抨击他关于使用梵蒂冈的权威支持德·加斯佩里的**联合政府的决定。
  但是庇护认为,他是按照教皇的职责行事的。我可以看出,他认为共产主义对教廷的威胁和它对意大利政治自由的威胁同样严重。
  但1948年的大选能够获得这么大规模的胜利,这还不能单纯地用教廷的干预来解释。如果没有德·加斯佩里这位诚实的、进步的、民主和自由的倡导者参加竞选,基督教民主党就会轻易地在选举中败北。这样,西方将会失去意大利;意大利则会失去自由。
  德·加斯佩里了解他的人民。我们访问意大利时,他动人地对我们谈起他们的境况,尤其是他们急切需要食物的情况。
  共产党人除了谈粮食问题外,则很少为意大利人民说话。但德·加斯佩里相信,他的国家需要更多的东西。米兰斯卡拉歌剧院这座伟大的建筑物是意大利文化传统的重要象征,在战争中遭到部分的破坏。尽管意大利政府可以把全部基金或更多的钱用于购买食品,但它还是抽出足够的资金来修复斯卡拉。
  德·加斯佩里带着自豪的口吻谈到过这项工程。他知道,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意大利人民不但在身体方面需要营养,精神方面同样需要营养。我们访问意大利期间,在斯卡拉观看了一场演出。美国国旗悬挂在我们包厢上面。聚光灯照着我们,乐队奏起了《星条旗》歌。这时,整个剧院爆发出响亮的、令人激动的掌声和欢呼声。此时此刻,我懂得了,德·加斯佩里正确地理解了他的人民,共产党人却不理解他们。同时,我又得到了新的证据,坚信德·加斯佩里将在下一年度的选举中获胜。
  德·加斯佩里即使担任总理,也过着一种简朴和具有献身精神的生活。他第一次执政时,不得不提前支取薪水,才能凑足购买一套新衣服的钱。
  象其他许多领导人一样,德·加斯佩里用散步来开始他一天的生活。他在罗马的小山麓漫步时,总是带着他的新闻秘书,以便听取简报;他还随身带着满口袋的糖果,以便送给路上遇见的孩子们。他每天晚上工作到九点半,经常是他亲自熄灭政府办公大楼的电灯。他在掌权后的几年里,还是和妻子弗朗塞斯卡及他们的四个女儿住在一套小小的公寓里——他在梵蒂冈当管理员时就在这里安的家。屋里的家具,则是用分期付款的方式购置的。他的卧室中,唯一的装饰品是一座耶稣受难象和一幅圣母玛利亚的画像。
  德·加斯佩里担任总理的头几年中,他对门的邻居是一位年老的伯爵夫人。她把意大利君主制的覆灭归罪于德·加斯佩里个人。(在1946年的公民投票中,他曾经是共和主义的主要倡导者。意大利人民在那次公民投票中选择了自己政府的形式。)她把她的垃圾箱放在过道上,试图使他绊倒,此外,她还经常使劲地弹奏钢琴,直至深夜,想用这些办法来发泄她对总理的忿懑。德·加斯佩里却以漠然置之的好脾性忍受了这些困扰。
  德·加斯佩里的权力,给他和他的家庭带来了安逸的生活,但从来没有给他们带来富足。德·加斯佩里去世后,我访问意大利时,曾去拜访他的遗孀,发现她还住在罗马郊区一套简朴的公寓里。
  德·加斯佩里这位热诚的天主教徒在梵蒂冈图书馆工作时,就创建了意大利基督教民主党。尤其是在1948年教会支持他反对共产党以后,他有时还被人指责为按教皇的指令办事的人。对此,他的同事通常回答:“他的思想从早年起就浸透了天主教那一套东西。因此梵蒂冈根本没有必要提醒他坚持基督教的教义。”
  意大利和西德战后涌现出来的领袖人物,都高举基督教民主的旗帜,决心献身于恢复和维护高于一切的个人自由的事业。对德·加斯佩里和阿登纳来说,基督教的政纲在本质上是中间派的。按照这种政纲,国家对社会进行有限的干预不仅是允许的,而且是需要的,只要它不干涉人们在思想、行动和祈祷方面的个人自由就行了。
  德·加斯佩里每天都做弥撒。他经常是大清早就到小教堂里去,以免引起人们的注意。他的天主教教义,一直是一种无论于公于私,在各个方面都要尽心尽力的教义。
  不管从哪方面说,德·加斯佩里表明他对教会是有独立性的。1952年,教会为了不让共产党人接管罗马市政府,赞同基督教民主党和其他所有非共产主义的政党——包括新法西斯主义者——组成联合政府。在这种情况下,加斯佩里公然违抗教皇旨意,把新法西斯主义者排斥在外。
  德·加斯佩里与阿登纳一样,热情地献身于欧洲的理想。
  他来自于边境省份,阿登纳也如此。他们对欧洲共同的传统也都具有同样强烈的意识,并一致认为,一个统一的欧洲,是保护他们人民的自由,使其免受东方共产主义敌人侵犯的唯一办法,也是减少欧洲内部对和平的威胁的唯一办法。这种威胁来自于民族主义和恐怖主义。
  德·加斯佩里是欧洲经济共同体和北约组织的坚定支持者。他为欧洲防务集团条约尽了很大的力量。根据这个条约,西欧各国可以筹组一支联合的欧洲军队。1954年8月,离职已经一年的、七十三岁的德·加斯佩里在一次电话交谈中,突然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并请求他先前的内政部长和当时接任总理的马里奥·谢尔巴要使意大利忠于建立欧洲防务集团的思想。他几天之后病逝于心脏病时,有些人认为,其实,他的心早已被FaGuo仍然不愿赞同这项计划一事所刺伤了。
  他成功地把意大利牢牢地置于西欧共同体之中,这一功绩在他逝世之后还流芳百世。他离职以后,我又到欧洲进行了几次访问、包括1969年我任总统时的那一次访问。我发现,北约内部好几次出现意见分歧时,意大利人始终属于最忠诚的欧洲人之列。事实表明,意大利的曼利奥·勃罗西奥是北约组织最有效率的秘书长之一,这是不足为奇的。如果他不是小党的成员,很可能早就成为意大利另一位伟大的总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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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8 01:08:11 | 只看该作者
德·加斯佩里看起来不像一位英雄,听起来也不像一位英雄。然而,他堪称战后世界上的英雄之一。他的事迹表明:政治家并不需要装腔作势和夸夸其谈,甚至不需要雄辩的口才,领袖人物可以默默无闻地工作,没有必要大叫大嚷;和善的人同样可以取得成功。
  在战争结束时,意大利面临着一段危险的政治真空时期。
  1922年,法西斯主义者掌了权。当时,意大利缺乏经验的成年人对和平时期的政府的其它形式毫无所知。德·加斯佩里终于给了意大利人民他们最需要的东西:一个建立在实用主义和自由的基础上,而不是建立在的基础上的、温和而稳固的政府。虽然西方组织得最好的共产党施展了计谋,德·加斯佩里还是在意大利建立了共和国,而且使它巩固下来。
  德·加斯佩里1945年掌权时,工农业生产已下降到了危险的程度,失业现象到处蔓延。有一段时间,意大利仓库中只剩下能够维持两个星期的粮食。然而,在他的领导下,六年之后,意大利的农业几乎全部恢复,工业产量还超过了战前的水平。
  他还使意大利在各国中的声誉得到全面的恢复,并与美国和西欧各国建立了永久性的联系。在很大程度上,正是由于有了德·加斯佩里,意大利国民政府才能一直为基督教民主党所控制,它与自由世界其他部分的关系才能一直是友好的。事实上,在变得非常混乱的(西方)联盟中,意大利仍然是最为可靠的成员之一。
  1982年初发生的波兰危机考验着西方领导人的性格。面对苏联一手指挥的、对波兰要求自由的骚动所进行的镇压,如果邱吉尔、阿登纳或德·加斯佩里这样的人在世,无法想象他们会象目前欧洲某些政界和知识界领导人那样作出反应。他们丝毫没有留下回避问题的余地,也不愿采取见风使舵、模棱两可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可惜这种态度一般说来已越来越成为欧洲政治的特征,特别是成为西欧对苏联威胁作出反应时的特征了。戴高乐可能是傲漫专横的,他固执地闹独立性,经常是美国的肉中刺。但在古巴导弹危机爆发之际,他给肯尼迪总统发了一份电报说:“如果一旦发生战争,我将和您站在一起……”戴高乐、阿登纳和德·加斯佩里都是将其政治原则深深扎根于宗教信仰的领袖。他们都是吓唬不倒的人物。
  最近,美国国内对西方联盟的性质、内部团结、是否可靠等问题甚为关切;与其冒依赖于不可靠的欧洲盟国的风险,还不如自己单独干的想法,也在增长。欧洲人则越来越把美国描绘成为好战的、容易感情冲动的或者危言耸听的国家,它找出一个又一个借口,回避采取任何行动来对付苏联的威胁。令人寒心的是,在这方面,八十年代的欧洲酷似三十年代的欧洲。
  问题则在于三十年代的教训在八十年代是否会被汲泉—而且是及时地汲龋反殖民主义的革命者:恩克鲁玛、苏加诺、尼赫鲁对西欧各国来说,战后这段时期意味着帝国时代的结束;对这些国家以前的许多殖民地来说,则意味着它们突然陷于走向独立的、变幻无常的境况之中,对这些殖民地的领导人来说,又意味着这是一场非常严峻的考验,有些人将通过这场考验,有些人则可能通不过。其中特别引起世界瞩目的三位是:加纳的思克鲁玛,印度尼西亚的苏加诺和印度的尼赫鲁。
  他们都具有领袖人物超凡的魅力,在摆脱殖民统治方面都取得了成功,而且都雄心勃勃地涉足于国际上第三世界的政治大漩涡之中。他们事迹中的类似之点和差别之处表明,领导一场革命和建设一个国家所应该具备的条件是迥然不同的。
  1947年,我以赫脱委员会成员的身份访问欧洲,发现各国领导人都在竭力进行奋斗,以便把他们的国家从被破坏得如此严重、以致无法想象的废墟上恢复过来。他们需要取得帮助来重建家园;需要食品以免使成百万人挨饿。但是,他们并不是在丛林中创建新国家的。他们能够求助于很多世纪以来先进的文明所积累起来的智慧,可以仰赖于在过去一次又一次的危机中使他们摆脱出来的精神力量。在这片废墟下面,还有一支非常称职的劳动大军,他们在管理现代化的工业经济方面是富有经验的。当时应该做的事情,只是给他们以工具就行了。有了工具,他们自己是完全可以胜任这个任务的。
  十年后,我访问了加纳,代表美国参加该国独立的庆典活动。尽管加纳缺乏受过训练的劳动大军及欧洲国家那样的工业基础,但我听到的简单介绍表明,它在开始走上自治道路之时,是有过取得成功的良好机会的。
  加纳是赢得独立的第一个黑非洲殖民地。它是通过和平革命的方式、而不是通过暴力革命的方式而取得独立的。独立运动的领导人克瓦米·恩克鲁玛曾在美国林肯大学和宾夕法尼亚大学受教育。那时,加纳被欢呼为英国的“创造性的退让”政策的榜样。值得赞扬的是,英国人像他们在其他殖民地所做的那样,通过培训加纳文职人员及把他们提拔到负责岗位上来的办法,为这个国家取得独立进行了精心的、细致的准备工作。
  加纳有充满活力的经济和一支受过教育的人才队伍。由于它的可可的收获量在世界上首屈一指,因此,加纳还有充足的外汇储备和贸易顺差。
  今天,加纳却已成为一个经济上和政治上的灾区。造成这场悲剧的根源之一是克瓦米·思克鲁玛本人。有的人在领导革命时能够取得辉煌的胜利,但在随后建设国家时却遭到彻底的失败。恩克鲁玛就是一个突出的例子。
  来自全世界的代表团参加了独立庆典活动。在一家为接待来访代表团及将会随之而来的旅游者修建的新旅馆里,我们度过了难忘的第一个夜晚。我对此至今记忆犹新。当时,人民在街上载歌载舞,跳着《嗨,生活》的舞蹈,通霄达旦,几乎使我们彻夜未眠。
  肯特公爵夫人代表英国王室参加了庆典。她乘着一辆罗尔一罗伊斯汽车来到会常尽管天气炎热,她看来还是无可挑剔的平静和庄重。当她代表王室在议会开幕式上宣读讲稿时,加纳的部长们和当时的反对党的代表们,都戴着白色的英国假发。整个庆典活动是在极其庄严的气氛中进行的。
  英国总督查尔斯·阿登一克拉克举行的招待会,是一项盛大的庆祝活动。来自全世界的达宫贵人们都加入了长长的接见行列。我的夫人和我走到最前面时,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我为阿登一克拉克感到难过。他是一位显得迟钝臃肿的人,穿着英国人要求他们的外交人员在热带也得穿的厚毛料制服,汗流浃背。我们握手时,他说,“这是小憩的好时候了。”他陪我们进入一间有空调设备的接待室。人们给我们端来了冰镇柠檬水。阿登一克拉克监督过这次独立的许多准备工作,因此,我问他加纳的试验是否会行得通。他思考了一下,耸耸肩膀,答道:“成功的机会大约有百分之五十。我们是尽可能为他们把准备工作做得好一些。不过,你们也别忘记,自从我们在丛林中把各部落正在交战的这个地区划出来以后,至今还只有六十年的时光。你们昨天晚上见到的在街上跳舞的那些人,也可能过早地赢得了独立。不过,我们是在世界舆论的压力下被迫这样干的。”
  温斯顿·邱吉尔曾经对我说过,他认为富兰克林·罗斯福在反对殖民主义的热情的驱使下,迫使英国、FaGuo和其他殖民国家过早地从非洲和亚洲撤走。他相信,自治毕竟是每个国家的权利,但他又说:“民主制度的政体,是政府形式中最难管理的一种。这需要让人民有数年的准备时间,以便使他们能够自己处理在自由、民主的社会中所面临的问题。”
  1957年,我像其他所有参加独立庆典的美国人一样,确实为当时那种乐观的气氛所深深地感染了。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马丁.路德·金。一天晚上,我们就加纳未来的前景谈论了一个多小时。他那极为明智、冷静客观的估价,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双眼闪闪发光,深情地对我说,“加纳只能这样做。
  全世界正在注视着它,看看赢得独立的第一个黑非洲国家是否能成功地管理自己。”
  我当时认为,加纳一起步就这样顺利,恐怕只有精灵才能把它毁掉。我根本没有意料到,恩克鲁玛居然发展到成为这种精灵的地步。事实上,当时他在举止和言谈方面还是给我留下了良好的印象的。
  恩克鲁玛声称,他对美国的民主和它所取得的一切成就都深为钦佩。当我在赠礼仪式上宣布,美国政府将赠送给他一份官方礼物——一所全套的技术图书馆时,他看来很高兴,说,这将帮助他把西方文明中先进的科学成果在非洲推广。他还告诉我,亚伯拉罕·林肯是他心目中的英雄之一,他决心按照适合于加纳的政治、经济和社会条件的方式来实行林肯的原则。
  恩克鲁玛于1909年出生在英属西非的一个偏僻地区。他的父亲是村里的金匠。他本人在天主教会办的学校和黄金海岸著名的阿契莫塔学校求学。由于他非常聪颖,他的叔父——一个金刚石的勘探者——决定把他送到美国去学习。他在林肯大学获得了神学学士的学位。之后,又在美国和英国进一步深造。1947年,获得两个大学学位的恩克鲁玛怀着对社会主义和泛非主义的强烈兴趣,回到了黄金海岸。不久,他组织了自己的政党——人民大会党,后来,他象萨达特和尼赫鲁一样,由于参与赞成独立的各种活动,终于被捕了,入狱服刑。1951年,人民大会党在大选中赢得压倒多数的胜利,阿登一克拉克释放了他。翌年,他当了总理。
  自青年时代起,恩克鲁玛就显露出公开演讲的才华,他那宏亮的声音和深思的漂亮外表对群众很有吸引力。我看到过他使那些聚集在一起参加1957年独立庆典的人们入迷的情景。
  尽管他在私下谈话时语调温和,但当他来到人民中间并向他们讲话时,就判若两人了。他只要说上几句话,就能使他们激动得发狂。很明显,他的人民是忠于他的。我与他交谈时,发现他看起来也是忠于他的人民的。
  但是,在独立庆典火热的激情消逝之后,加纳又慢慢地从一个灾难倒向另一个灾难了。恩克鲁玛恣意挥霍,把大量钱财花费在落后国家视为现代化象征的那些工程上,如,搞一座大坝,开辟一条航线,建一个机场。他决心使加纳在经济上独立,企图通过在本国生产加纳所需的一切的办法来取消进口。
  这对恩克鲁玛来说,就是意味着由政府来进行生产——不管政府是否能胜任,也不管当地生产的物品比进口的还要昂贵。他对工业企业、种植园和商店实行了国有化,得到的却是灾难性的后果。他不仅把自己看作加纳的国父,而且看作非洲独立之父。他白白地为非洲统一组织总部耗费了大量资金,该组织的总部最后却设在埃塞俄比亚。他还把加纳的钱财源源不断地倾注在非洲其他地方的独立运动上。
  加纳本可以从与西方工业化国家进行紧密的联系中大受其益。但在这一时期中,恩克鲁玛的反西方的偏执狂和咄咄逼人的泛非主义却逐步升级了。他大搞个人迷信,肆意挥霍政府正在迅速减少的资金,为自己建造了精致的纪念碑。
  六十年代中期,仍然是加纳主要出口物品的可可的价格暴跌。加纳再也没有任何储备可以依靠了。
  当经济情况恶化时,恩克鲁玛不仅没有集中全力采取必要的强硬措施来扭转局面,反而把自己的痛苦转嫁给别人。加纳北方的几内亚是一个得天独厚的、拥有丰富自然资源、包括黄金和金刚石的国家。几内亚的领导人塞古·杜尔1960年来华盛顿访问时,我陪他去白宫。他走了过来,看样子很热情、英浚不过,他是一位虔诚的马克思主义者。他试图把马克思主义的原则强加于几内亚,并希望能够取得预期的效果。这两个国家如果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几内亚尽管自然资源丰富,其境况甚至比加纳更糟。恩克鲁玛像印度尼西亚的苏加诺和埃及的纳赛尔一样,虽然无法应付国内的问题,却滋生了贪得无厌的、在国外进行冒险的欲望。他试图把加纳和几内亚合并起来,但未获成功。
  随着岁月的流逝,恩克鲁玛越来越脱离人民了。他自称为“救世主”,从戒备森严的官邸中,向全国发号施令。1964年,所有的反对党都被宣布为非法,许多抨击思克鲁玛的人被投入监狱。两年后,加纳的经济形势由于可可价格的波动和耗资巨大的发展项目所带来的后果而变得更加动荡了。于是,军方在恩克鲁玛访问北京期间,把他推翻了。1972年,他在几内亚流亡之时去世。
  加纳在独立以后的头二十五年中,发生过五次军事政变,有过三届民选政府。可可现在仍然是加纳经济中的主要产品,但其产量仅及独立前的一半。它的黄金产量下降了三分之二。
  国营种植园的烟草产量只为八年前的十分之一。粮食生产也下降了。在领取工资的劳力中,有百分之八十五是由政府支付工资的。
  思克鲁玛留下来的遗产是:他为自己建造的纪念碑,贪污腐化盛行的政府机构,以及破产了的经济。思克鲁玛所造成的破坏,需要由国家的建设者(而不是破坏者)进行多年的努力才能够恢复过来。
  就某种意义而言,加纳是一个好心办了坏事的悲剧。恩克鲁玛在争取独立的热情的驱使下,可能相信他自己能创造出奇迹。但他掌权之后却被权迷心窍的自大狂所吞噬了。西方那些施加压力以加快非殖民化进度的人之所以那样做,是出于理想主义的;追思往昔,当时那些比较慎重的人,恐怕才是比较现实的。
  在世界目前正在经历的这个阶段中,数以十计的殖民地前哨地区的人民,已经可以任凭那些损人利己的新领导人宰割了。旧殖民结构的瓦解为一场新的争权夺利的斗争开辟了道路——在大多数情况下,是为那些夺得权力的人争夺巨额财富开辟了道路。这些以前的殖民地中,有许多人是在对民主毫无体验的情况下获得独立的。所以,他们只了解民主的皮毛。结果,他们得到的只是专制或穷困,或是两种兼而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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