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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文倒是为此找到了一条理由:即然“有些事情可以很肯定地预料你终究根本挡不住,如果试图阻挡,就会迟早成为失败者,并且不必要地得罪日本民心”,[23]那就不如主动送上门去。这又是无稽之谈。日本的经济复苏是人家的内部事务,中国原没有阻挡的理由,但更没有理由去做“大有助于日本缓解经济长期衰退”的事。不加阻挡与主动帮助之间的差别是很大的,这也应该是常识。至于在日本成为政治、军事大国的诉求上,中国就更没有理由拱手相让了。日本的政治、军事地位受到限制是战后国际秩序的既定安排,兹事体大,不是日本一家可以随意突破的。军事方面,日本固然可以一意孤行地重新武装、突破“和平宪法”的制约,但那将使之在国际上完全失去合法性,是日本不愿看到的局面。这可以由日本近年来一直小心翼翼地抓住每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如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小步推进而没有卤莽行事的事实得到佐证。在这个问题上,中国的立场举足轻重;没有中国的首肯,日本不可能获得正常军事大国地位的合法性。在让日本取得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地位和在东亚事务中发挥大国作用上,中国更有一票否决的权力。怎么能说中国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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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在中国还握有影响甚至左右局势发展的权力的情况下单方面、无条件地主动放弃自己的正当权益,听任甚至帮助一个历史上劣迹斑斑而不知悔改的近邻东山再起,必将对中国的国家安全、战略态势和政治地位造成严重后果。日本在经济实力、科学技术和人员素质方面都遥遥领先中国,一旦任其放手发展,中国将很快面对一支至少在质量上居于优势的庞大军事力量。而中国在联合国和东亚的本来就有限的政治影响,都将由于日本新获得的地位和可能性极大的日美联手制约而遭到极大的削弱。\r<br>
<br>其二,时文主张的五条让步措施将导致损害的另一中国根本利益或将导致中国付出的另一巨大代价是中国的国家威望。如果中国果真按照时殷宏的主张去做,即不仅把一场空前的民族浩劫轻易地一笔勾销,而且还向不肯认罪的夙敌主动送上一顿丰盛的战略大餐,那么我们的国家和民族不但将背负怯懦无用的恶名,而且还会因战略失算的愚蠢而遭世人蔑视。薛涌说得好,“中国人一天不懂得捍卫死去的同胞,中国就一天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民族国家。”[24]国将不国,何谈威望?毋庸讳言,中国和中国人目前在世界上处境不佳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威望和声誉的缺损引起的。我们实在经不起再作践自己了。\r<br>
<br>国家威望(prestige)或国家名声(reputation)是指一个国家过去的所作所为给国际社会留下的关于该国的意志、决心和能力的印象;国际社会中的其他国家正是根据这一印象来回归该国的行为公式并籍此预测其未来行为,特别是在战略搏弈中以此作为预期和反应的依据。例如对素无捍卫民族利益斗志的国家采取予取予求、得寸进尺的威吓策略,而对素有“寸土必争”、“以眼还眼”的强硬名声的国家则采取“莫惹睡狗”、息事宁人的安抚策略。一个有着高度威望的国家往往很少被卷入国际争端,即使卷入后也多能按照自己的意志迫使对方就范。国家威望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却实实在在地对国家命运有极大的影响,用流行的话来说,就是无形资产,而且是一笔巨大的战略无形资产。\r<br>
<br>西方国际关系学者对此早有精辟论述。E. H. 卡尔说过,国家威望“极其重要”,因为“如果你的力量得到承认,一般来说你可以达到你的目的而不必使用力量。”吉尔平则说,“威望,而不是实力,才是国际关系的通货”(先有现实主义箴言称“实力是国际关系的通货”)。这话的意思是,正是因为在国际争端中的双方都认识到谈判桌上的僵局最终会在战场上解决(基辛格语),所以实际上在国际关系中很少需要真的动用武力,甚至连公开威胁使用武力都不太用得着。[25]可见,一个国家的名声或威望是可以用来实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软实力,是其战略力量的重要组成部分,因而是核心国家利益。正因如此,托马斯. 谢林才会断言“声誉(即名声,下同—笔者注)是值得国家为之而战的为数不多的因素之一”,而赫曼. 卡恩则告诉人们,“美国时常表现出不惜诉诸有限战争,以此来赢得坚定的声誉,以提高自身在讨价还价中的地位。”[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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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其他大国是为了名声或威望不惜一战,时殷宏的主张却会让中国自毁名声。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代价并不高昂的‘外交革命’”与“冷静、求实” 和 “真正创新性的国策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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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当然,平心而论,时文提出的五条中,除第一条(即搁置历史或更准确地说是出卖历史)不容讨论外(任何人都无权出卖3,500万伤亡同胞和仍在为讨还公道而斗争的幸存者),其他诸条在历史问题得到妥善解决的前提下都是可以谈判的。国际政治,如同一切政治一样,是一个“给予”和“取得”(give and take)的过程。关键在于有回报才值得付出。根据时氏“外交革命”的设计,中国将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可是得到的回报是什么呢?除了希望能籍此取悦日本民心以“实现中日接近”,并因此“显著改善”“中国对美外交和战略地位”的 一相情愿外,居然没有向日本方面要求任何具体承诺。这种把本国所有外交资源和盘托出、拱手相让却不要求任何回报的做法,在正常人看来实在匪夷所思,其离谱的程度,连时本人也承认会“远超出日本政府和公众(乃至所有其他国家和世界舆论)关于中国的可能有的预期”。[27]查遍古今中外的外交史,这种稳赔不赚的赔本买卖绝无仅有。大概只有在这个意义上,时殷弘的“外交革命”才能称得上“革命”。(2003年8月初稿,10月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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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1] 马立诚:“对日关系新思维-中日民间之忧”,《战略与管理》2002年第6期。\r<br>
<br>[2] 时殷弘:“中日接近与“外交革命”,《战略与管理》2003年第2期。\r<br>
<br>[3] 孙亚菲: “对日需不需要“新思维”?《南方周末》2003年6月12日。\r<br>
<br>[4] 刘小彪“中日关系走向何方—学者的观察与民间的忧思”,人民网转自《外滩画报》, <a href="http://www.people.com.cn/GB/guandian/1033/2015200.html" target="_blank">www.people.com.cn/GB/guandian/1033/2015200.htm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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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5] 林治波 :“‘对日关系新思维’质疑”,士柏咨询网转自人民网,<a href="http://www.pen123.net.cn" target="_blank">http://www.pen123.net.c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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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6] 同注3。\r<br>
<br>[7] 同注5。\r<br>
<br>[8] 同注4。\r<br>
<br>[9] 同注4。\r<br>
<br>[10] 同注4。\r<br>
<br>[11] 孙亚菲引长期研究中日关系的新加坡学者卓南生语,出处同注3。\r<br>
<br>[12] 同注3。\r<br>
<br>[13] 同注11。\r<br>
<br>[14] 同注3。\r<br>
<br>[15] 薛涌:“我们要做什么样的国民——论亲日外交”, 士柏咨询网<a href="http://www.pen123.net.cn" target="_blank">http://www.pen123.net.c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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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16] 同注5。\r<br>
<br>[17] 同注15。\r<br>
<br>[18] 同注4。\r<br>
<br>[19] “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毛**选集》(一卷本),人民出版社1964年第1版,第827页\r<br>
<br>[20] 当时美国一家主要媒体的评论写道,杜卡基斯回答这个问题时的神态竟然象在回答关于国际海洋法的问题一样毫无表情!这是一个致命的错误,因为在美国人看来,一个对捍卫家庭以至国家缺乏激情的人是不够格的男人,绝不能把国家交给这样的人去领导。\r<br>
<br>[21] 同注2及注3。\r<br>
<br>[22] 同注2。\r<br>
<br>[23] 同注2。\r<br>
<br>[24] 同注15。\r<br>
<br>[25] 引语均出于Robert Gilpin, War and Change in World Politics,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1, p.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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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26] 转引自王学东:“国家声誉与国际制度”,《现代国际关系》2003年第7期。\r<br>
<br>[27] 同注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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