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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 如何理解在中国的新民族主义?中国民族主义是否是西方和中国邻国的一个威胁?或者,它是中国发展进程中的一个必然产物吗? 作者对中国历史上的三段“过去”进行了探究,认为“5000 年”、“100”和“10 年”这三段历史对形成今天的中国民族主义起着重要的作用,有助于我们理解在21 世纪初“中国人”到底意味着什么,中国人和他们的热情在当今的中国民族主义中起着什么样的作用。 <p></p><p><font size="3">【作者简介】 彼得·海斯·格里斯(Peter Hays Gries),美国科罗拉多大学政治学系副教授,中美安全对话(Sino-American Security Dialogue)项目负责人。</font></p><p><font size="3">??? 2003 年8 月,中国东北城市齐齐哈尔发生日军侵华战争遗留化学武器伤人事件,中国的报纸登出了受伤者和他们被化学武器灼伤后血淋淋的照片,广大民众对这条消息的反应是既迅速又愤怒,中国的网上聊天室里充斥着对日的谴责。一份在网上要求日本政府彻底解决这起化学武器事件的请愿书,很快就有了百万人的签名。这份请愿书很快被送到了日本驻华大使馆。同时,中日两国的外交家们正在就齐齐哈尔事件中受害者的赔偿问题进行谈判。请愿活动的组织者是一位网上的民族主义者,他稍后说此举的目的是给日本政府施加一些压力。</font></p><p><font size="3">??? 中国民众对齐齐哈尔事件的反应并不意外。事实上,它只是中国2003 年夏秋出现的一系列对日抗议活动的其中之一。[2]同年6 月,互联网上的激进人士组织了中国内地有史以来的第一次钓鱼岛[3]之行。7 月,民族主义人士组织了一次网上请愿活动,抗议日本将获取一份北京至上海高速铁路连线的合同。9 月,涉及数百名日本商人集体在珠海买春事件被揭露后,在互联网上又掀起了新一轮的对日抗议声潮。10 月,在西安的西北大学,3 名日本留学生和一名日籍教师涉嫌淫秽小品的表演引发了一次强烈的校园抗议。12 月,香港《星岛日报》这样评论:“中国人对日本人的痛恨情绪与日俱增,没有停歇。”[4]</font></p><p><font size="3">??? 2003 年的这些事件应该放在一个更大的背景中来理解,那就是中国自20 世纪90 年代中期开始的日渐高涨的群众民族主义浪潮。1996 年,中国出版了一本名为《中国可以说不》的书,广为畅销,后来众多仿效版本也纷纷出炉。1997 年,香港从英国“重新回到祖国的怀”,中国人民非常迫切地希望“洗清民族的屈辱”。1999 年,美国轰炸了中国驻南联盟的大使馆,民众群情激愤,到美国驻华大使馆进行抗议。2001 年,一架美国EP-3 侦察机和一架中国的F-8 飞机相撞,从此后为期两周的美中“道歉外交”可以看出,民族主义是左右中国对美外交政策的一个主要因素。2003 年,正如我们所看到的,一系列对日抗议浪潮让一些专家们宣称,2003 年是“网络民族主义”[5]年。在21 世纪到来的时候,一种新的民族主义在中国出现了。</font></p><p align="center"><font size="3"><strong>一 民族和民族主义</strong></font></p><p><font size="3">??? 我们如何理解在中国出现的新的民族主义?中国民族主义是否是西方和中国邻国的一个威胁?或者,它是中国发展进程中的一个必然产物吗?</font></p><p><font size="3">??? 目前,西方对中国民族主义的主导观点认为,它是一种“党派宣传”,是人为构建的。这种观点认为是精英故意挑起了民族主义情绪。但正如上述对关于齐齐哈尔事件的简短讨论所揭示的那样,它还远不够完整,[6]因为仅仅关注“官方”的民族主义的这种传统观点,不能够解释中国普通民众在民族主义政治中所发挥的独立的、越来越大的作用。一种真正的、从下至上的、广泛的民族主义开始在中国出现了。正如1999 年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被炸事件和2003 年齐齐哈尔抗议事件所显示的那样,这种民族主义使执政党不得不去关注它。这种中国民族主义的“宣传”论也是一种理性主义,因此它无法解释目前在中国民族主义政治中凸显的热情。中国民族主义并不只是追求中国国家利益的工具,它还涉及今天的“中国人”到底意味着什么。事实上,理智与情感常常是互相冲突的。例如,在2003 年广泛的对日抗议声潮中,中日关系出现了倒退,从而影响了中日贸易保持稳定关系的利益。</font></p><p><font size="3">??? 简而言之,西方关于中国民族主义是“党派宣传”的观点,如今已经不能反映出民众热情在中国民族主义政治中所起的作用。那么,这些民众的热情是从哪里来的呢?我认为,要想理解今天的中国民族主义,就必须研究中国人对他们同一性的认识,而民族认同在很大程度上是通过对民族过去的有关叙事来形成的。历史学家F.W.莫特(Mote)说过:“对中国文化传统和历史经验的无知绝对是认识当今中国的一个障碍。”[7]我同意这一点,但是要理解今天的中国民族主义,仅仅认识中国的过去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了解中国人自己是如何叙述他们民族的过去。人格心理学家认为,这些叙述把同一、内*和目标灌输到我们的认同中去。[8]因此,我们不能够随意地从根本上改变它们。社会学家安东尼·吉登斯(Anthony Giddens)和玛格丽特·萨默斯(Margaret Somers)主张叙述给同一性赋予了内*。吉登斯认为,叙述为个人提供了“本体论的安全”,“自我的反身映像存在于保持连续性的,但却是经常修正的传记体的叙述之中”。[9]萨默斯将“代表性的叙述”(有选择地描述事件)与更为基础的“本体论叙事书”做了对比,她认为叙述是“社会行为体用以弄懂——事实上,是影响——他们生活的叙述。(他们)定义了我们是谁。”[10]斯图尔特·霍尔(StuartHall)提到,“同一性是我们给自己在有关过去的叙事中被定位以及我们自己定位的不同方式的名称”。[11]</font></p><p><font size="3">??? 埃里·凯杜里(Elie Kedourie)指出,民族主义“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自己看待自己的问题,是一个人对自我和自己在世界中位置的估计”。[12]据此,本文将从社会心理学的角度来分析民族主义。具体来说,本文采用了社会认同理论家的方法,将民族认同定义为个体自我概念的方面,这种概念是从他或她在一个民族群体中感知的成员资格中获得的。[13]在这里,民族主义被理解为保护和增进民族认同感的责任和承诺。</font></p><p><font size="3">??? 在本文中,笔者将首先对中国历史上的三段“过去”——“5000 年”、“100 年”和“10年”进行探究,它们对形成今天的中国民族主义有着重要的作用。这三段历史结合起来,能够帮助我们理解在21 世纪初“中国人”到底意味着什么。接下来,笔者还将试图超越党派宣传的观点,来探究中国人和他们的热情在当今的中国民族主义中起着什么样的作用。</font></p><p align="center"><font size="3"><strong>二 “5000 年”:“文明”的重担</strong></font></p><p><font size="3">??? 对于中国悠久的“五千年”“文明”的自豪感是理解今天中国民族主义的一个关键。事实上,在20 世纪90 年代中期,我们在中国看到了儒家思想的复兴。与此对照的是,仅仅在21年前的1974 年,中国***还曾经发起过一场“批林批孔”的运动,如今却变成了儒学研究的积极推动者。</font></p><p><font size="3">??? 从民族主义的通俗文字中我们常常可以看出对中国“文明”的自豪。例如,1997 年《北京青年周刊》的一期封面上,张扬的几个大字:“中国人击败了卡斯帕罗夫!”,因为在为“深蓝”编程的6 位IBM 研究小组的成员中,有两位是美籍华人。一篇文章声称,“正是这两位天才的中国人让‘深蓝’击败了卡斯帕罗夫先生”。这篇文章以“我们有最优秀的人脑”为题,得出的结论是“我们应该为祖先留给我们的5000 年的文明遗产感到自豪”。[14]血脉和文化常常融合在关于中国“文明”的话语中。</font></p><p><font size="3">??? 然而,这个“5000 年”却被越来越多地用于突出中国对一个“充满威胁”的美国(而不是对俄罗斯)的优势。例如,在1996 年出版的一本《超越美国》的书中,作者列举了“几个戏剧性的甚至是喜剧性的类比”。他们的开场白是:中国是世界上精神文明最富有的国家,美国有着最发达的物质文明;中国是集体主义的首都,美国是个人主义的天堂。接下来,这两位作者开始变得有些调侃了:美国只有200 年的历史,而中国的同仁堂药厂就有388 年的历史;美国的“独立宣言”只是一个4 000 字的手写文件,而中国的“四大名著”由世界上最早的印刷术印刷,包含了超过30 亿字。[15]很明显,这本书的作者想要以美国为代价来确立中国的优势。</font></p><p><font size="3">??? 正如很多西方人使用“东方”这个概念来佐助和界定他们自己,东方人也运用“西方”这个概念来达到同样的目的。1996 年,中国的一本省级杂志出版了一期特刊,名为“中美较量”,这期杂志的封底上以“中国拥有5000 年的文明历史;而美国却只有200 年的历史”这样的对比开头,并用戏谑性的文字称,“面对一个古老的东方巨人,美国至多算是一个小孩”。社会学家坎迪斯·克拉克(Candace Clark)提示我们:“情感暗示可以用来操纵、提示和反提示彼此之间的正确判断。”[16]通过让美国“反过来扮演”孩子的角色,中国可以当“超级大哥”。[17]仿效爱德华·塞德对“东方概念”的研究,中国人对西方的这类应用被标注为“西方概念”,这是一种“深深植根(于中国)的、把西方暗指为比较对象的实践,用来定义任何人们相信的、区别于其他的‘中国的’东西”。[18]</font></p><p><font size="3">???</font></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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