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拉美：爱很难，离更难 作者：陈晓阳

嘎嘣脆

西班牙—拉美：爱很难，离更难

发布时间：2012-11-26  作者：陈晓阳  来源：《世界知识》2012年11月16日


      9月以来，西班牙经济走势和债务危机不断恶化。作为欧元区第四大经济体的西班牙，金融市场紧张气氛持续加剧，股Shi不断下跌，公共债务总额已近8000亿欧元，达到历史最高，国债利率连续突破6%“警戒线”。10月10日，标准普尔公司将西班牙长期主权债务评级从BBB＋下调至仅比“垃圾级”高出一级的BBB-。10月22日，另一国际评级机构穆迪宣布，西班牙中央政府主权信用评级降至“垃圾级”的Baa3，西班牙目前正处于加入欧盟以来的最艰难时刻。在这一连串打击中，西班牙是否逃离作为其传统市场的拉美，成为考验西班牙企业的一道难题。





风声鹤唳忙撤退



     9月1日，西班牙出台政策，限制无居留身份的国外移民（除孕妇和儿童）享受当地医保，当天就有15万居住在西班牙的非法移民离开西班牙，而其中大部分都是拉美人。但这部法令仅仅是西班牙政府为应对国内经济恶化而实施的紧缩措施之一。在欧盟“不紧缩、无援助”的高压政策下，去年年底上台的拉霍伊政府不得不采取了内外收缩政策并实施经济改革，希望以此赢得外援和投资者信任，但大刀阔斧的紧缩政策却引发西班牙三年内的第二轮经济衰退，民众收入减少，失业率升高（接近25%），物价上涨。在这一波经济寒冬中，首当其冲的是非法移民，9月1日出现的这一反向移民潮，不过是当前西班牙经济危机日益向拉美扩散一个缩影而已。



      作为拉美昔日的宗主国，西班牙与拉美不仅在语言、建筑、艺术、法律、生活习惯等文化传统上一脉相承，而且很多拉美人在血缘、亲属关系上与西班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更重要的是，西班牙的经济活动已经“深入骨髓”地渗透到拉美大市场中。所以，当在西班牙“疫情”爆发，拉美也很难不被传染。目前这波寒流正通过多条途径向拉美“传播”：



      其一，影响拉美侨汇收入。在西班牙近十年黄金发展期中，众多拉美移民凭借西班牙语和熟悉的文化背景，大举进入西班牙淘金，尤其是在拉美经济水平较低而又相对远离美国的国家，如厄瓜多尔、厄瓜多尔、哥伦比亚、玻利维亚、巴拉圭和秘鲁等国，西班牙成为最主要目的地，这些移民很难获得合法工作许可，大多被迫从事建筑业和服务业等低层次工作。但他们是收入却成为其国内家庭的重要来源。以厄瓜多尔为例，由于侨汇收入相当于其国内生产总值的1.5%，当今年第一季度旅居西班牙的厄瓜多尔人寄回外汇减少24%之后，其国内消费随着受到冲击。



     其二，金融机构筹划从拉美撤资。面对国内债务风险加大以及提高资本充足率的压力，西班牙最大的两家国际性银行——桑坦德银行和BBVA银行相继开始未雨绸缪。桑坦德银行从去年年底开始，逐渐撤出哥伦比亚，并计划出售智利分公司7.8%的股权，以换取大约11亿美元的现金流入。而BBVA银行也宣布将卖出其在拉美部分国家的股份。



     其三，基础设施投资开始刹车慢行。9月西班牙国家电力公司（Endesa）智利的分公司Enersis公司宣布暂停筹划已久的增资方案。与此同时，西班牙公司却纷纷从拉美市场抽回资金，尤其是在可能限制资金外流或市场前景不佳的国家。据统计，2011年以来西班牙企业从阿根廷净转移资金200多亿美元，同比增加一倍多；从委内瑞拉的资金净转移额更是高达300多亿美元。



     此外，尽管西班牙已经不是拉美主要的出口目的地。，西班牙逐渐减少从拉美进口，使部分较为依赖向西班牙出口的中南美洲国家深刻感受到来自欧洲大陆的寒意。



西班牙企业深耕拉美多年



     自上个世纪80年代西班牙加入欧盟后，经济迅速增长，90年代中期西班牙已具备强大的对外投资能力，而增长潜力巨大的拉美成为主要目的地。1997年西班牙对外直接投资第一次超过其吸引外资，2000年对外投资额全面超过其吸引外资总量。尤其是1996年至1999年，随着拉美私有化浪潮达到顶峰，西班牙在拉美直接投资也到最鼎盛时期。1999年西班牙对拉美投资318亿美元，占到西班牙整个对外投资总量的63%。自2001年阿根廷经济危机之后，西班牙对拉美投资开始步伐放缓，但年均投资额仍保持数十亿美元左右，2009年西班牙在拉美直接投资75亿美元，仅次于美国。



     在这种高强度、宽领域的投资下，西班牙企业在拉美的投资已占据其海外总资产的三分之二，而且许多西班牙在拉美的投资已从跑马占地到日趋精耕细作，借助重点企业经营重点国家和重点行业，通过西班牙雷普索尔石油公司（Repsol）、西班牙电话公司（Telefonica）、BBVA银行、桑坦德银行、西班牙国家电力公司、IBERDROLA电力公司以及西班牙天然气公司（Gas Natural）等大型国有控股或私人企业，大举进入南美国家（主要是阿根廷、巴西、智利三国）的金融、电信、资源开发、基础设施、公用事业等领域，甚至在一些国家的某个行业成为最大或垄断性的“龙头企业”。如西班牙电话公司在巴西控股的VIVO电信公司已经成为巴西最大的电信运营商，巴西街头的公用电话也几乎被西班牙电话公司包揽。与此同时，西班牙在拉美的投资公司也越来越成为母公司的“赢利基石”，甚至依为支柱，西班牙企业已经越来越离不开拉美市场。桑坦德银行和BBVA银行自1990年起就进入拉美市场，截至2011年在拉总投资超过410亿欧元，总资产近4130亿欧元。2011年两家银行在拉美地区业务量占其总业务量的24%，贷款总额2163亿欧元，其中桑坦德银行的51%、BBVA银行68%的利润均来自拉美。



     联合国拉美经济委员会2012年的一份报告称，最近10年西班牙已成为欧洲在拉美主要投资者，从2000年到2010年，西班牙的大型企业在本地区通过收购等方式，在能源、电信、基础设施、银行和石油天然气领域，成为相关市场的领头企业。尤其是2011年尽管西班牙处于衰退边缘，但西在拉美直接投资仍达215亿美元，占直接拉美同期吸收外国投资总额的14%，高于前一年的10%。甚至有专家估计到2015年约有一半的西班牙企业出现在拉丁美洲，这个地区成为这些企业重要的市场。





拉美：西班牙企业的防空洞？



      目前许多西班牙企业正面临左右为难境地。一方面，西国内经济形势看跌，需要准备真金白银“挺过寒冬”。高盛集团欧洲首席经济师休·皮尔10月22日接受西班牙《国家报》采访时坦诚，西班牙经济衰退仍未触底，最糟糕的情况还没到来，西班牙政府入不敷出情况短期内不会改变，紧缩政策将导致一段时间内公共赤字进一步上升。此外，西班牙企业还要面对部分拉美国家不时出现的政策大转向。今年4月，阿根廷政府通过《石油主权法案》，对西班牙雷普索尔石油公司所持有的阿根廷子公司雷普索尔－YPF公司51%股份强制“国有化”。尽管西政府、企业界强烈不满，采取一系列外交和司法抗争，但依然无法改变阿根廷克里斯蒂娜政府强硬决策。同时，厄瓜多尔、玻利维亚等拉美激进左派国家也纷纷意欲对西班牙现有企业“磨刀霍霍”。这股“国有化”风潮已让在拉美的西班牙企业普遍感到恐慌，尤其已在能源、通信及基础设施建设领域拥有巨额投资的大型企业。



      但另一方面，西班牙企业担心放弃在拉美深度经营多年的传统市场，只会便宜那些“后来者”，从拉美撤资只能一定程度上缓解危机，不能从根本上解救西班牙。更重要的是，拉美经济在欧元区债务危机加深、美国经济停滞不前的当前世界经济形势下，增长前景仍然看好，西班牙企业不舍得也不能放弃这块“大蛋糕”，尤其在本国正经历危机的时刻，拉美更有可能提供潜在的巨大利益。联合国拉美经委会数据表明，2012年拉美-加勒比经济在增速放缓的同时，总体增长态势没有逆转。2012年拉美-加勒比经济增速为3.2%，尽管比2011年下降1.1%，但2013年预计将普遍回升，有望达到4.0%。而且拉美各地区之间增速差异将继续缩小。2013年南美洲经济增长率为4.1%，中美洲经济增长4.0%。拉美更有可能成为全球经济的“避风港”。



      面对两难选择，西班牙企业也开始调整战略。一方面从部分政策和经济高风险国家中撤资，如阿根廷、委内瑞拉、厄瓜多尔和玻利维亚，或者低价转让给本地合作伙伴，或者在国际市场向中国、印度等新兴国家兜售。另一方面，加大向“尊重合同、具有稳定政治架构和增长潜力”的国家投资力度，如巴西、秘鲁、墨西哥、智利等国。通过不断增加投资，实施市场新战略，努力扩大市场占有。特别是巴西在2014年“世界杯”和2016年“奥运会”两大盛会带动下，在基础设施、金融、旅游商机无限，而这些也正是西班牙企业强项。而秘鲁、墨西哥等国通过新成立自由贸易区——“太平洋联盟”不断拓展亚太市场，也吸引西班牙企业迂回打入亚太市场的无限遐想。因此，很多分析家认为，对于危机中的西班牙来说，拉美不仅不应逃离，相反可以成为安全的“防空洞”，现在很多企业的撤退，若干年后可能会有后悔的一天。

（作者单位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拉美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