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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保电视剧本《高原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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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28 16:25:1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环保电视剧本《高原皇后》
环保电视剧本《高原皇后》大纲
  三十集电视剧《高原皇后》中的女主人翁武七嬷,是维、汉混血女,出生于瑰丽如画的森林。20世纪30年代初,西北固塬镇中山村姬长庚的大儿子到口外贩马时,带回了一个维族女子。愚昧生发野蛮,中山村姬姓族人竟认为这个异族女子带有祸害人的邪气,务欲除之而后快。在族人的追杀下,老大带着维族女子躲入了云梦山原始森林里,过着野人一般的生活。他们在森林里生了一个女儿,交长庚夫妻抚养。多年之后,云梦山森林里,有一个姑娘,突然举枪射向野兔,可惜没有击中。逃窜的野兔,在悬崖绝壁上跳来奔去,姑娘跟在野兔后面,也如走平路。脚下的石头摇摇欲坠,就在要坠下时,她的脚跃到了另一块松动的石头上。手里抓的野草快要断了,就在断的同时,她的手抓住了另一把野草。脚下石滚土飞,草叶草茎纷纷扬扬,姑娘却有惊无险。这姑娘,即是混血女。她的人生就是这样,风险无尽,娘家亲人一个个地死去,直至满门绝灭,她却勇于承受,坚挺到老。给别人生命增添光彩的人,也必给自己生命增添光彩。混血女以强大的生命张力,让进入她人生中的众多人物异彩纷呈展示自我的同时,也让自己的活人丰富多彩。
50年代初,云梦山原始森林被集体毁掉,老大与维族女子也与森林同归于尽。混血女这时已是一个丰腴、美丽的大姑娘了。正是云梦山森林,为混血女的父母提供了存身立命之所,也让她得以有幸来到这人世。因此她对森林,怀着刻骨铭心的感恩。望着云梦山已成白森森的断桩残茬的树木,以及眉目不辨,身黑如炭的父母尸体,她心中是对愚昧野蛮的极度厌恶和对文明的极端渴慕。固塬唯一的大学生武清俊,曾阻止过人们毁林。她便说山里要多些大学生,就没有人毁林子了,她也就能活见上爹娘了。并且,一字不识的她,竟放出话来,非武清俊不嫁。而后者也被她混合着纯真无邪和慈悲大爱的独特气质所吸引,二人终成良缘。
  按乡俗,出嫁时,新娘需要将针线笸篮扔出花轿,表示永不为娘家牵心操劳了。混血女在花轿内,举着笸篮犹豫半晌,竟收回不扔。武家迎亲的人不满,落轿不行,讥嘲:“看你那肉乎乎一身,负担怪重的啊!”混血女呼地抽下红盖头,照着讥嘲的人痛啐过去,声色俱厉道:“呸,‘狗捉老鼠,多管闲事’!我负担我娘家,不要你一分一毛,你喊什么重?要叫我丢下娘家老小不管,除非叫我死了。”武家人大哗,说:“刚上轿就敢撒野,进了武家一准是霸家婆。算了,算了,留她在娘家,永管娘家老小吧!”武清俊则笑道:“你们不抬轿,我把她背回武家。我选了她,就选了她的重负。别说她只是负担着娘家,她就是背负着云梦山,我也不嫌她是重累!”
  武清俊排行第七,混血女出嫁后,便被人称为“武七嬷”,外还有个“母老虎”的绰号。心地善良而又有着老虎一般的性格,决定了她在人生里没有做弱女人的权利,必担得起,放得下。
  初被毁的森林,还有再生能力。姬长庚主动请缨,出任云梦山林场场长。他穿一身死人的寿衣。三儿打马在前,四儿催马在后。兄弟俩都披麻戴孝。三儿还高擎着一纸引魂幡。上写:宁叫我死,不叫树死
  父子仨,神情庄严肃穆,在云梦山周围的村寨转来转去。
  姬家男子正因为生性奋烈,也就灾难连连。长庚的三儿、四儿相继死于非命,两个儿媳也再嫁了,剩下了尚年幼的五儿。乱坟岗上,并排着两座新坟。七嬷伏在一座坟上,悲哭不已。小五则跪在她旁边,用衣袖给她擦眼泪。跟着娘家,七嬷操不完的心,留不完的泪。
  长庚一头扑在云梦山上,无暇顾家,七嬷便成了娘家的支撑。20世纪60年代,七嬷将小五终于疼怜、照顾成人。已成惊弓之鸟的七嬷,只怕小五有个闪失,娘家断了血脉。偏小五最顽皮倔犟,让七嬷成天为他捏着一把汗。小五身躯高大,脸庞标致,俏皮可爱。他看上了张湾头一个姑娘,可姑娘却一门心思要嫁出山。他只凭几句话,就让姑娘转而一门心思在自己身上。一天,他扛着一声嘣土铳,走到了靠近张湾头的一片林子里,等着那姑娘。终于把姑娘等出了村。天空一只山鹬飞过。他只含笑看着姑娘,不看天空,却摘下背上的枪,举枪朝天,一声炸响。姑娘一看,那山鹬斜刺啦拼命朝高空飞去。在高空已成一个黑点了,却突然笔直落下,越落越大,最后落入林中不见了。他道:“傻丫头,你嫁山里汉子,知根知面知底,准嫁个顶棒的汉子。跟他过一天,也准美气一辈子。要嫁城里汉子,过一辈子,准窝气一辈子。莫不成你不懂这个道理?咱们口内人,凡是傻子跛子癞子二流子,就到口外沙窝子里去找个婆姨。你说肯从咱山窝窝里找婆姨的城里汉子,合该是啥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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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一下子黄了脸。不久,姑娘便和他成亲了。婚后,夫妻自然相亲相爱。可惜到了1965年,七嬷又不得不接连承受失去娘家亲人的痛苦。春天,公社领导决定扩修云梦山林场通往公社街上的路,从各生产队里抽了许多年轻人,小五也被抽去了。修路现场的领导,是里山大队的支书胡向阳。这个人外号叫“能不够”,缺乏人性,最无能又最自能。修路的青年们,吃住在工地。一天两顿饭,一顿两个馒头、一碗稀饭。能不够纪律严明,要他们以工地为家,路不修好,谁也不准回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姬家早已断粮。小五每夜给被下塞些草,把自己省的馒头送回家,天不明又赶来。一夜,能不够发现了他的秘密,便带人去抓他。
  小五一气之下,说了些过激话,还打了能不够。在当时那种高压的政治空气下,他算是惹上了。能不够让人把他绑送到公社,又给他编造了些“反革命”言论,准备将他送交县公安局。好在长庚也算固塬的一路诸侯,及时赶来求情,公社主任才让放了小五。能不够心怀不满,回到工地后,让小五去干最危险的活——炸石。峭石崩塌,小五被压在了里面。一个美好的生命,就这么被轻易地毁了。
  峭石边,七嬷坐在地上,上身颤抖着俯下去,脸贴住了地,一手捂住心口,一手前伸抠着土,双肩抽搐,拼命压抑却仍迸出的哭声,撕布一样刺耳。好在小五给七嬷留下了一线延续娘家香火的希望,他媳妇已有了身孕。七嬷为给小五媳妇弄吃的,什么不愿做的事情都做,包括偷。夏收前,一夜她在麦田里偷捋麦穗时,被巡逻的青年抓住了。多亏她在村里极有人缘,才侥幸没有挨批斗。
  麦子终于到了收割的时候。亲人们肚子里就要有人吃的东西了,七嬷精神振奋,割麦时,竟和最前面一个男子同时到了地头。然而,公社突然来了通知,要男女劳力都上工地。七嬷他们眼巴巴地看着熟透了的麦子,从田野里消失了。
  村里的老娘儿们,只得进了麦田。十几天过去了,老娘儿们还没有将麦子收打成颗粒。一场连阴雨,让麦粒全在麦穗上发了芽。
  小五媳妇因为临产,没有上工地。一天,长庚妻从地里回来,发现小五媳妇已死在了炕上,显然是生产时失血太多,孩子倒还活着,是个男婴。小五媳妇的哥嫂非但不肯抚养孩子,还准备将他送人,好换人家的一只老母鸡。七嬷自然不许,将小五媳妇的嫂子臭骂了一顿。风雨里,七嬷和人抬着小五媳妇的薄棺出姬家大门。她在心里哭道:“五爹、五娘,你们不在了,我还在。你们做不了的事,我还能做。我不死,你们的孩子就一准能长大成人!”
  葬埋了小五媳妇,七嬷抱着孩子回到武家。武家一片声反对她抚养这个孩子。由于在外工作的武清俊所挣的钱,对这个贫穷的家庭很重要,他也就在这个家庭很权威,重大事情必得由他来最后决定,家人便给他发了信。在七嬷心中,人性第一。丈夫如果也反对她抚养这个孩子,人性何在?没有人性的丈夫,她何以继续面对?那她将断然和他离婚,回姬家去。好在她当初的眼力没错,选中的人也最富于人性。武清俊回来后说:“你放心!别说是你兄弟,就是路上遇个扔了的孩子,咱们能忍心不管,让狼把他吃了么?”七嬷感激得泪流一脸。人性,是这一对各方面都相差悬殊的男女,白头偕老的基础。
  长庚妻承受不了家庭接连发生的灾难,不久也离开人世。于是,姬家的大门,成年上着锁。
  姬家代代受穷,长庚穷怕了,给弱孙取名“发子”,寄希望于孙子将来能够发个小财,从而摆脱这要命的贫穷。
  七嬷只盼姬发平顺,只恨不能把他含在口里。不想姬发还是生性奋烈,六岁的时候,一天下午去放羊,羊被狼吃掉了,他竟冲向了狼群。要不是大人及时赶到,他早成了狼腹中之物。七嬷因此为他心老是悬着,眼不见就慌得要命。
  为照顾妻小,武清俊调回固塬,在中学任教。心地善良的他,常帮助贫困学生。刘东海家穷得一到每年的二、三月,全家就拉着棍子去讨饭。上中学时,家里没铺盖给他,也没干粮让他带。武清俊便让他与自己同吃同住。高考恢复,东海考上了大学,花钱衣用,都是清俊夫妻管着。70年代末,武清俊被任命为中学校长。七嬷则在落实知识分子政策中,被转为商品粮户口,在中学干临时工。自然,姬发也被她带在身边。
  夫妻俩的女儿中学毕业后,在县纺织厂工作。一家都挣钱,自己的生活不成问题。但七嬷常穿的是粗布,吃的是粗饭。有些钱,她便与丈夫资助、照顾诸如刘东海、姬杨、姬槐、姬秀珍等许多遇到各种困难的学生,所以手头并不宽裕。这些学生进入社会后,在姬发、武七嬷护林时,出于社会公德,也出于报恩私心,给了两人太多帮助。甚至可以说,没有来自他们的帮助,单凭姬发、武七嬷的个人力量,云梦山森林,在社会越来越急功近利的大势下,是无法保住的。
  娘家人一个个地死去,让七嬷心惊肉跳。姬发还没进入社会,她就早早给姬发定下了要走的人生路,不许下煤窑、上石场、参军等等,总之是什么有危险就不许姬发干什么。1983年,姬发高考落榜,要参军,七嬷坚决不许,将他送回中山村去种地。这时才五十岁左右的武七嬷,便过早衰老,已然成了老妪,苦皱满脸,头发稀疏且花白。而姬发则成了一个帅小伙子,一米八几的个头,脸庞秀美,眉峰微微隆起,大花眼睛,鼻梁高挺,神情肃穆时上唇中间那一条红线沟尤生动,笑时则嘴角一颗虎牙半露。
  还在上中学时,武春燕、姬秀珍就为英俊潇洒的姬发所动心,但因年纪小,都没表白。不想出校门不久,姬发的爱情风暴就展开了。一天,他去前山村邀姜家少年打猎,比他大几岁的姜家姑娘出屋给哥哥送散弹袋子,那绝顶美色,一下子让他目眩神迷。姑娘的父亲年轻时即极英俊,因之也风流成性,好寻花问柳,到老不改。两个儿子长大后,一天,突然将他绑起来,给嘴里塞臭袜子,喂屎,用鞭子把++抽了个稀烂,多天下不了炕,他才有所收敛。于是,父亲给姑娘种下了心病,不信任英俊少年,只想嫁个丑一些,老实巴交的男人。所以姬发向她表白爱意时,她一口拒绝。姬发已中了魔,竟用刀子把自己胳臂划破,威胁说姑娘若不嫁他,就让她与他同死。于是,姜家姑娘委委屈屈地进了姬家门。
  洞房花烛夜,新娘将被子裹得紧紧的。因七嬷睡在隔壁,姬发怕强来,新娘哭喊挣扎,被七嬷知道了,只得忍着。几天后,七嬷回了中学,姬家就剩下了一对年轻男女。夜里,姬发扑向新娘。新娘则殊死抗拒。两人大战了好久。姬发满身汗淋淋的,到处都是被新娘撕抓出的血道子,胳臂还被咬伤。不过新娘手脚已被他用衣服捆了个结结实实,一动不能动。新娘身上,却一点伤也没有,只衣服被剥得剩下了短裤和小衫。然而姬发的进攻到此为止。他笑道:“自己的老婆,咋能强奸?我不是太坏,你别那么太恨我。我给你一年时间。这一年里,我住那边屋里,咱俩只在外人面前像夫妻就行了。一年后,你要还讨厌、恨我,咱们好说好散,离婚吧。”如此结果,新娘真没想到,反对他产生了好感。而一样是长者,七嬷夫妇的做人境界,和自己的父亲大不相同,也让新娘格外敬重。七嬷和新娘,亲如母女。
  成天独自面对最渴欲的女子,却得压抑着,姬发在家里呆着实在难以忍受,便瞒着七嬷去外地下煤窑。七嬷得知后,欲找回姬发,没人肯告诉她详细地址,只告诉她在武宜。她向校长、姬发媳妇发火;坐卧不宁,茶饭不香;天天做饭都剩着,热在锅里,以备姬发突然回来;祥林嫂一般,见人就说她的发子;一有空,就到街口巴望。一天傍晚,她又在街口巴望时,有人告诉她,梅岭一个小伙子才从武宜回来,说武宜有煤窑塌了,死了几个人。她顾不得跟校长说一声,便赶往梅岭。得知死者中并没有姬发,她的心还是悬悬的。去时心急如火,从镇上到梅岭三十来里路,不觉间就到了;回来则两腿稀软,路只走不完,她便坐在路旁的石头上歇脚,不想一坐下,就再也挣不起来。校长领着几个学生找了来。她大哭道:“报公安去,那孩子是逃犯,叫警察把他抓回来,拿麻绳子绑住,拿枪托子打死,拿拐棍子杵死!亲个当当的人哪,咱的血化奶育大的人哪,没良心的王八羔子,你把咱的心剜走了哇!”学生们已然泪涕并流,抬着她向家。她不住拍打着大肚子,拍打着学生的头,号啕呼唤:“发子,发子啊!姐想你了,快回来吧!发子,我的发子啊!”
  七嬷病倒了。武校长只得发电报叫回了姬发。老太婆一见姬发好好的,病便好了大半。当姬发问她用的什么药时,老太婆道:“你姐夫请的那些中医西医,一人一套,都白花钱。我比医生还会治病,药只要一样,一分钱不花,就难寻。”姬发一拍腿道:“瞧我这两条腿,有多长,哪里跑不到?不难寻。你说出药名来,我好跑腿寻去。”七嬷笑道:“就是给你一万块钱,跑遍天下铺子,这药也寻不到。”姬发道:“我猜着了,一准是里山胡郎中给你开的药方。药引子不多要,只要一对儿生得齐齐整整有双眼皮的促蛛,也只能是一钱大的,不得多也不得少。”七嬷啐了他一口说:“我才不信江湖骗子哩!我信科学,我这药最科学。名儿千奇百怪,真真的,什么也不叫,就叫‘开心’。你这么大个人,就是这药。你一回来,我开心了,不愁病不好,还吃啥药?”
  慈情眷眷,让孤儿姬发,内心说不出地温暖。
  成亲已一年,新娘该决定去留了。她已渐对姬发产生了爱意,于是两人过上了真正的夫妻生活。可惜她心胸狭隘,又对姬发疑心重重,三天两头无事生非。日子一久,姬发对她厌倦了,和武春燕发生了婚外情。一次,两人偷情时,被姬发媳妇抓住。一气之下,姬发媳妇用剪刀扎了自己的喉管。好在没有伤着要紧处,一命尚存。
  山里人对这种事情的集体态度是,男人偷情,些些小事,不过笑话一个,女人偷情,却了不得,从前是弄死,现在不能随便弄死人了,但必须教训。所以姬发没事,春燕却惨了。人蛮横地剥光了她的衣服,扔上一辆马车。两个男子,一个反扭着她双手,一个提着她头发,把她提得站起来。马车游村串巷。春燕婆婆坐在车尾,头发蓬乱,拍着手,声嘶力竭喊:“来,快来看啊!她爱叫人这么看,都来看啊。想要她就要,她爱男人要。男人们,叫她趁愿吧!越多她越趁愿。把公狗、儿马也牵来。只要是公的,她就爱。她天生是个卖屌货!呸,狐狸精,臊羊尾巴!”之后,众男子又用鞭子抽昏了春燕。
  众人都下眼看春燕,只有七嬷和秀珍对春燕另眼相看。秀珍的个性,柔中有刚,做人也与春燕不同。同爱着姬发,当姬发与妻子发生矛盾时,春燕是趁机进攻,横刀夺爱,而秀珍则是从中劝和。她觉自己既爱姬发,就应设法让姬发幸福。得知姬发与春燕偷情时,她对姬发很失望,但当姜家男人来砸姬家时,她又挺身阻拦,为此还挨了姜老爷子一顿鞭抽。春燕满身是伤被扔回了家里的小炕,别人都怕落闲话不肯接近,秀珍却买了药去给春燕敷伤,还留下来照顾春燕。热闹过后,姬发媳妇又和姬发过起了原先那样的小日子,春燕则没脸在固塬呆了。当春燕离开固塬时,七嬷借了五千元送她。五千元在80年代初可是一笔巨款。正是这五千元,让春燕后来成了女大款。
  姬发夫妻矛盾丛生,七嬷也跟着烦恼不尽。姬发媳妇生了个女孩花花,又让七嬷喜之不尽。孩子,终于使小夫妻尽释前嫌。姬家得了孩子,乡民却把武校长打扮得像个小丑,绑在驴背上走村串巷,分明是在彰显他善良的美德。没有他对姬发的负膝教养,怎有姬家的今天?
  护林是和平年代的战争。有七嬷在苦守着姬家的后方,才使得姬长庚无后顾之忧,一心一意在护林前方作战。他衣服常被荆棘挂得破破烂烂,鞋底不知磨穿多少双,防火撵贼,四十来年不同寻常的辛苦,终使云梦山又为一片绿海了。
  80年代中期,姬发领着妻女,在云梦山林场的盘龙凹承包了五十亩坡地,栽务苹果园。投资不小,自然是七嬷夫妇给东挪西借的。姬杨的弟妹秀珍、芳珍、小峰、小小都考上了大学,也多亏了七嬷夫妇在钱上的帮助。不然,这个家庭的孩子们,纵然天生聪明,也只能为穷所困,人生局促于山男村妇。
  姬杨上中学时考试在全年级常名列第一,可身为长兄,他肩上担着弟妹,高考时故意胡乱答卷,让自己落榜了,之后便出外打工。为多挣钱,他总干的是危险性大或者劳动量大的活。在黄龙山森林里伐木时,他得了急性肺炎。父母没出过门,他只得向校长发电报求救。校长带着姬发赶到黄龙,将姬杨送进医院治疗。姬杨勇于负重的做人,特别招七嬷疼爱,怕他在外面有个意外,待他病好回来,老太婆便硬让他在姬发果园里干活,工资由她付。
  秀珍大学毕业后,被安排在县林业派出所工作。她对姬发,只能是暗恋,爱无望得到,便痛苦地决定,不妨用自己的婚姻,来改变家里的经济状况。刘东海这时已是县劳动人事局的副局长,而且一直在追求她。于是,她就嫁了刘东海。
  姬发果园挂果后,年收入达十余万。少年已算固塬的款哥了。
  姬老人无私仇而树敌不少,1991年被盗伐者推下悬崖而亡。
  中山姬家门前,七嬷一声恸哭:“亲人哪,咱留不住你咧!”丧轿便上了路。引魂幡语为:天不老地不荒人不死生死死生又入一重天地。惜此天地此云梦山不可无姬长庚今竟无!春蚕丝尽,蜡炬成灰,再造秀美山川之志未竟,奈之若何?奈之若何!!!
  威震云梦山近半世的镇山虎倒下了,风波迭起,盗伐猖獗。有的山村,整村人进林砍伐。毁灭之劫,再一次向云梦山森林降来。镇领导找不到合适的人去收拾局面,决定拍卖云梦山林场。七嬷事先就警告姬发,林场千万不敢买,买是找死。然而已经很富裕的姬发不知足,天真地以为借此可大赚一把,进而成为固塬首富,瞒着七嬷倾血本并举债买下了两万余亩的云梦山林场经营管护权三十年。
  七嬷知道后,大闹盘龙凹,哭求,打骂姬发,要他把林场丢脱手。姬发无动于衷。七嬷无奈了,知道自己将又要面对娘家的悲剧,哭下云梦山。
  当年让姬发父亲暴亡的能不够,这时依然是里山行政村的支书。里山各自然村,与云梦山林场为邻,山民没钱就砍树。对于真正爱绿色的人来说,云梦山并无利可图。但对于能不够这种人来说,云梦山的树则是摇钱树。姬长庚去世后,他曾争取继任,想跟着捞一把,不料镇政府把林场拍卖给了姬发。他无端便对姬发产生了嫉恨,一心想把姬发赶走,要不就让姬发像祖父那样死在云梦山。虽然他不出面盗伐,但里山人事实上是在他的组织下进行集体盗伐的。他还利用多年拉上的关系网,让吴镇长等上面的人对盗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官而不管。
  “法不制众”,当年云梦山森林被集体毁掉时,七嬷的父母就因死在众人手下而无法追究责任。姬发领着护林员去现场制止盗伐时,处于集体疯狂状态的里山胡家村800多名盗伐者,又准备上演这一幕。七嬷问讯,急上云梦山。姬杨不只是好兄长,还是好朋友。当盗伐者举着各种凶器扑向他们时,护林员都吓跑了,姬发身边就剩下姬杨和七嬷。姬杨抽出尖刀吼:“谁敢动发子一指头,我有本事把他的脑袋做尿壶,不信等着瞧。”盗伐者仍步步逼来,距三人只剩十来步远时,七嬷则举枪对着领头的胡老八咆哮:“谁敢往前再走一步,我先放了谁!听着,姬家的男人个个犟种,女人也个个敢碰硬!你们要弄死我娘家的小子,我先不活了!”盗伐者不相信她会开枪,还是不停步。七嬷一勾扳机,轰然一声,烟火中,散弹出膛。霎时,胡老八两条裤腿稀烂,很快便被血浸得湿溜溜的。盗伐者被震慑住了。800多++对着枪口,紧急晃动着,很快从现场消失。
  七嬷这一枪,暂时制止了集体盗伐。她则被公安局来人拘走了。
  当年上中学时受过七嬷关照的姬槐,大学毕业后,在省报社工作。姬杨赶到省城,向姬槐说了情况。姬槐即赶回固塬。他这个省报记者,对固塬镇的头头脑脑们,很有威慑作用。只要他把云梦山集体毁林事件曝光,吴镇长、能不够的小小乌纱帽便难保。于是在他出面交涉下,吴镇长设法让把七嬷放了回来,并责令能不够管住里山村民的手脚。集体盗伐,才真正被制止住。
  买林场使姬发手头空空,陷入了无力自拔的经济恐惶。就在姬发买林场的时候,秀珍出差回来,发现东海和一个女人躺在卧室床上。她不怪东海,只怪自己对东海没感情,便让东海和自己出外去旅行,想给他们冷淡的感情升升温。不想他们越走的地方多,越觉他们没法再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天后,他们旅行回来,即决定分居,秀珍住在了县林业派出所办公室。得知姬发的困难后,两人四处奔走,求人看脸,终给姬发贷了几十万元,让林场的事情进入了正常运转。东海是借姬发报答七嬷夫妇的恩德,秀珍支持姬发护林,则除这一原因外,自然还有借以表达对姬发之爱的因素。
  于是,姬发和姬老人当初一样,虽没有集体盗伐,零星盗伐却不断,成天处于半战争状态,得罪人不少。姬发多次挨打。一次路过胡家村,人还放出群狗来,咬得他遍体鳞伤。不说七嬷跟着他忧心忡忡,年仅六岁的女儿花花,也跟着他觉人世满是灰色。
  1992年冬季的一天深夜,山林失火,姬发夫妻去扑火。花花醒来后,不见父母,便满山去找。夫妻俩扑火回来,又到处找花花。找见后,姬发打了花花几下。花花竟觉活在世上没有意思,服毒身亡。夫妻俩悲痛欲绝。七嬷只得强忍住悲痛,陪夫妻俩度过了那些黑暗的日子,心也多劳,身也多劳。
  到了1993年,在外发了财的武春燕,回到固塬,创办了一个果业公司,门前车水马龙,一时成了公众注目的人物。对姬发怀恨在心的盗贼,便趁机造谣说姬发为得到资助,私下与春燕如何如何。一生惯于弄人的能不够,传播谣言最卖力。谣言汹涌里,姬发媳妇终于信以为真。一天,她和姬发大吵之后,姬发有事去了县城,她竟为报复姬发,狠心到一个山里老婆子家,让打掉她腹中的胎儿。老婆子铁丝都用上了,折腾到天黑,才打下胎儿。她回盘龙凹时,因失血过多而昏迷。在昏迷前,知死亡临头,她才恍然大悟,都是那些爱说闲话的人害了她。姬发并没有对她恩断情绝。她在心里道:“天,再给我一次跟发子活见面的机会,让我死在他怀里吧!”。
  姬发这晚没有回来。姬杨这晚则因挡一辆为盗贼销脏的运木料车,被车上跳下的大汉这个踩一脚,那个给一拳,还用手电筒子拼命在他肚子上顶,硬把他折腾昏了过去。护林员将他抬到盘龙凹姬发窑里的炕上。他醒来后发现姬发媳妇不在,回想起她白天的神情,便预感到她出了事,忙拖着不听使唤的双腿,四处去找。姜家人及七嬷夫妇知道后,自然慌得不行。第二天早上,人们找到了躺在血泊里的姬发媳妇。七嬷软软地跪在她身边血里,捶着地大哭道:“我把你个贼女子,咋做得出这号事来么?没良心的,一点都不念我跟你那熬白了头发的爹娘哇!天哪,我的油馍儿,你咋在受这牺惶么?天哪,我的闺女,我的亲人啊!”
  大家将姬发媳妇送到镇医院,不救。又送往县医院。路上,姬发媳妇醒了过来,向七嬷道:“你养的那臭小子,一身的毛病,我恨得要死,偏心里还是最有他。这辈子,我把他放过了,让他另找个女人吧!下辈子,他还是我的。这辈子是他把我硬弄到了手,下辈子就非我把他硬弄到手不可。唉,我咋一时想不周,把他给丢脱手咧,丢下了!下辈子,我要跟秀珍一样,念大学,叫他不配我!”
  老天有情,真让姬发媳妇趁了愿,在路上遇到了从县里开车回来的姬发。夫妻相对,泪落连珠。姬发泣不成声道:“我以前是对不住你,的确后来没有做什么对不住你的事。这多日子,我心乱得很,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千万别跟我计较!外面受了气,除过老婆,我到哪里找出气筒去?‘无怨不成夫妻,无恩不成夫妻’,天生夫妻,本来就是一场恩怨么!”姬发媳妇声音微弱,忍悲含泪道:“这阵只要你不跟我计较就好了,我哪跟你计较。初嫁姬家,那一晚我咬了你,你也没强要我,我就该知道,你心里最有我。怪道戏上把老婆叫浑家,我真是个浑人。这多年,跟你闹了多少不美。你们家的男人,都是些血性烈子,细想来,你到我跟前真像个大弟弟,很乖。我没好好疼你,老是跟你过不去。只要我俩能相守到老,有什么过不去的呢?过不去苦了你,我也没得便宜。我把自己的福气糟蹋了。这多年要跟你和和美美的,有多好。有你在这世上,活着多美。我太傻了,对不住你,也对不住我!晚了,我明白得太晚了。虽说晚了,到底死个明白。多少人,死不明白哩!”姬发忍住哭道:“也许是我有那么个姐姐,我爱老婆比我大。只要你好过来,我会到你跟前更乖的,百依百顺。我是你的,我只是你的。你想怎么就怎么,要怎么就怎么,杀了我也由你。我舍不得没有你,你千万要好过来哇!”姬发媳妇满脸幸福的微笑道:“唉,好不过来了!记着我的话,死不难,活成有用处的人难。念浑身都疼着你的两位老人,不管遇什么事,永别走我这一步。我完了!过去的都过去了,将来你还爱谁我管不上了。我只要你这阵子爱我,好好爱我。把我搂紧些,再紧些!”姬发哽咽着,紧紧搂住她,用如丝般光嫩的脸蛋,不住左右轻擦着她的脸。于是,姬发媳妇在最爱的男人怀里死去了。
  感恩死者为娘家劳苦功高,丧礼上,白发苍苍的七嬷,跪为姬发媳妇“迎灵”。
  这年秋季的一天,一位私营企业主开着豪华小轿车,愿以五百万元从姬发手中买走云梦山林场。五百万元在固塬,就是首富了。固塬别的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享受,他唾手可得,从此也落个安宁悠然,何乐而不为?然而瞧瞧那位的神气,岂是过这种又苦又险又枯燥生活的人?只不过是要利用这片绿色,投国家对林业优惠政策之机,无休止贷款挥霍而已。既无心保护,甚至会杀鸡取卵,他为五百万元把林场交给那位,岂不是在毁这片绿色?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初衷已改,无心赚钱,而视护林为神圣的事业,拒不转卖。到了这时,他终于懂得了祖父姬长庚,望着满眼绿色,流泪跪地举枪,朝天连连而鸣,泣声道:“老爹,你听见了吗?孙子在向你鸣枪致敬哩。孙子终于懂你了。人活一生,得做一件正事,才能给自己的生命有个交代。老爹,你没白活,也没白死!”
  姬发既以险象丛生的护林为人生使命,便知自己没有好结局。当大雨将秀珍和姬发阻在护林小屋时,秀珍忍不住向姬发表白了埋在心底多年的爱情。一则妻子去世不久,一则姬发不愿再让一个女人跟着自己护林搭上命,冷酷地拒绝了。秀珍痛苦地发疯,冲入雨地里,然而她对姬发的爱并没因此有改,依然支持姬发如故。
  跟着姬发护林,七嬷处在没有完了的精神折磨之中。无论白天黑夜,她一站在镇中学院子里,就不由要朝云梦山方向看半晌。白天怕看见山上冒烟,晚上怕看见山上有亮光,怕姬发扑火有个闪失,怕有人加害姬发,天天食无味,夜夜寝难安。
  说也怪,1993年冬季的一天下午,姬发忽然特别想念恩养自己的校长夫妇,便开车到镇中学,为校长理了头发,夜深临走时,又为七嬷洗了脚。没想到,这竟成了他与校长夫妇的诀别。回到云梦山,在松树凹,他下车到林里巡游时,遇到能不够正把枯枝堆在许多树下,准备放火。姬发喝住了他,让他和自己将枯枝散开。不想一个恶念生上了能不够心头,他趁姬发不防,用石头击昏了姬发,又为灭罪迹,引燃森林。姬发被烤醒,向附近的一个水潭爬去,上身刚浸入潭中,大火就扫来,下身被烧得焦黑。姬发在人世只生活了二十八个年头,但是他却从有限中求得了无限。他的事业不是过眼云烟,那片绿色将永远福荫着众人。
  为让七嬷知道她失去了一个孩子,还有许多孩子。七嬷所关照过的孩子,集体去向七嬷告知姬发的死讯。七嬷所承受的打击莫大,却安慰跪在她面前的孩子们说:“那个荒唐鬼,我就怕他有个闪失,二十来年没一刻歇过心,到底还是没留住他!起去吧,孩子们。我知道你们的心。娘家死了那么多人,我早惯了。如今死绝了,我也成了铁石心肠咧。别怕,我倒不了!我武七嬷,经得起地陷天塌!”
  姬发生前留言,死后不用棺材。山路上,长长的送丧队伍里,七嬷抱姬发于怀,盘腿坐在满铺柏枝和各色纸花的丧轿上。一匹洁白、轻逸的细绸盖着姬发的长躯。丧轿晃动时,白绸滑落,露出了姬发的上半身。脸庞标致。乌黑的头发梳作偏分,乌黑的眉毛整齐如画。鼻下唇上,有一层软绒绒的胡子。滚圆的肩头。胸脯的肌肉包,呈坡状缓缓升起。皮肤像缎子一样光洁、滑润。七嬷则一身厚重古朴、简单肃穆的传统式家常黑棉衣。她没有哭,四方大脸上也没有眼泪,显得异常高贵、庄严、神圣。
  “老了,就活等死吗?我武七嬷,不能活着就像个死人!”送娘家最后一人入土后,在人生之战中屡败屡战,越挫越勇的武七嬷,解下围裙,走出厨房,背着个包袱,拄着根棍子,猫着腰,迎着呼啸的西北风,蠕动在云梦山犬牙交错的山路上。
  冬日山景,萧瑟广漠。风卷黄尘,落了七嬷一身。死去的亲人们,在七嬷心目中,已幻化成了云梦山森林。她望着森林,在心里哭喊:“姬家的男人死绝了,可还有一个女人活着。老爹,你的骨血没死绝,就会有人来护云梦山森林!发子,姐来了!你没做到头的事,姐替你做来了!”
  她当初反对姬发买云梦山,是因为祖父护林半生却没有善终好了,她怕姬发也有个三长两短,姬家绝了后。当初害怕的,如今已成了事实,她想为姬家有所害怕,也没有所害怕的了。亲人护林几十年,她对保护森林的意义,虽不能用准确的语言来表达,但内心已明白透彻。这富有爱心的老太婆,爱娘家而未能保住娘家,如今娘家虽没有让她所害怕的了,但又为大家而害怕,怕多彩人世突然失彩,人类绝灭。她这个母亲,已不仅仅是所养育的孩子的母亲,而是人类所有后人的母亲,对人世怀有至深的忧患和最大的关注。她不是不知道,去护林,就不得好死。正因为不得好死,她才去。连她也怕死不去,谁还敢去?舍她等谁?时已至此,事已至此,过河的卒子,不被吃掉,就只能死战不退。她义无反顾!
  巡礼过亲人用生命换得的森林,天幕下,山峰极顶,发髻松拖的武七嬷,手扶老树,仰头向天,声音苍劲道:“天在,地在,林在,就不见我娘家的人在。老姬家护这片林子,直到最后一人,此心可表天日!天,你睁眼看看,老姬家人人英雄,一门英雄!”
  武清俊承受不了他最爱的孩子姬发之死的打击,不久即离开人世。在每一次打击面前,都选择了坚强的武七嬷,继续在人世挺了多年。姬发舅舅与姬发血缘关系比她近。她便与姬发舅舅打官司,争得了姬发所剩二十余年对云梦山林场的经营管护权,又率领护林员,在茫茫林海里与盗贼成日打游击。森林里,时不时,就听见武七嬷一声破吼,如虎啸,几令盗贼胆黄子出窍。而在扑灭山火时,她屡次被烧伤。有一次,两个脚趾头都烧掉了,走路一拐一拐的。
  武七嬷在固守已有绿色的同时,还买了十余万亩荒山,雄心勃勃,要让这十余万亩荒山树木高低参差,万花放香,豹吼熊叫,鹿獐成群,给后人营造出一个有无限神秘之美的所在。她领着护林员,从数里外甚至十数里外的小溪,一桶一桶背水浇苗。每趟背水,她总拄着根棍子,拐步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人只要认准目标,默默去做,所产生的力量,就会逐渐变得不可抗拒的。“英雄不问出处”,西北娘儿武七嬷,在林业上之有为,已雄视八百里秦川了。
  1999年,武七嬷被评为全国林业系统先进个人,和天下各路绿色英豪,会盟于庄严神圣的人民大会堂。会议推举她代表先进个人发言。老太婆在主席台上按了按发髻,从容历述了姬家数代护绿的不易与执著,最后道:“我是大老粗,可往来多书生。嫁的男人是大学生,疼的孩子也多是大学生。老泡在书生里,我也粗中有细,想得多了。古有女娲补天裂,今我武七嬷没女娲的神力,也想补天裂。当年日本鬼子打来,有歌唱到,‘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难的时候。’我们用血肉长城,把鬼子打走了;如今我还要说,中华民族又到了一个最危难的时候!这一次,是生态环境恶化的危难。孩子们告诉我,荒漠化越来越严重,我们荒漠化的国土已占了一小半;还告诉我,要不阻止气候变暖,几十年后,上海就变成了海上;气候变暖,不是到处都变暖,是变得这个地方出奇冷,那个地方又出奇热,是反常、极端,是多大风、大旱、暴雨、暴雪,就是多天灾。海也占地方,荒漠也占地方,能活人的地方,越来越小,还多天灾,孩子们往后怎么活?我们得用绿色长城,来阻止荒漠化,来阻止气候变暖。自我老爹护绿到今,五十年来,多少人在我眼前来了又去了,连我最疼的孩子也去了。按理,我该什么都看稀淡了。可护那片绿,福荫后人,我就是看不淡。活我有愧于姬家先人,没有给保住根苗,死我要无愧于张王李赵众家后人,把那片绿护得好好的。给孩子们留下一方美天美地,我死也洒得开,死也死得美!”
  黄土高原上的维、汉混血女人武七嬷,虽地位卑微,然其人品的高贵,历史上任何一位皇后都不可比。武七嬷,一身集着黄土高原妇女的千古高风,一生诠释的是善良的美丽和正义的伟大。
  相互付出,患难与共,让姬杨和姬发、七嬷产生了深厚的感情。本来,姬发买上林场不久,姬杨在城里工作的弟妹就要他进城在他们身边干临时工。他丢不下姬发,才没有去。七嬷上山后,他更放心不下,仍没有走。他屡遭盗伐者毒打,也屡被林火烧伤。一次扑火时,险被烧死,——命是救过来了,身上有四分之一的皮肤是移植的。从此他干活不敢脱上衣,嫌那斑斑驳驳的皮肤难看。可是脸无法遮掩,满是青疤。这当日英俊的男子,几乎丑不可睹了。
  七嬷的女儿生性懦弱,害怕做“英雄一场的场长”,坚决拒绝继承母亲对云梦山林场的管护权。七嬷便立下遗嘱,由姬杨继承。年迈多病,知死期不远,七嬷又向姬杨交代,她死后葬在云梦山森林里,而且必须像姬发那样,入土不用棺材。
  因为不识字,七嬷把财务全权交给了姬杨。国家对林业的优惠政策越来越多,扶持力度越来越大。奇怪的是,实惠并未落到本县最大的林场——云梦山林场,却落到了那些买几百亩样子林,实是在搞企业商业的人手里。个中奥妙,姬杨当然知道。钱的问题总使他焦头烂额。2000年春天,他一时心迷,瞒着七嬷,用那种法子得到了一笔无偿资金,计三万元。然而除过各种“过关费”,实落到手的还不足五千。突然一天,武七嬷因为这事被公安局拘走了。一生做人洁白如雪的武七嬷,容不得自己有任何污点,竟受不了这个打击,突发脑溢血而晕倒。本来只要配合治疗,她还可以活下去,一则她不愿带着污点活人,二则她怕成了残疾,拖累别人,执意要用不吃不喝来饿死自己。胃里起初发酸,后来就疼痛难忍,她硬忍住不吭一声。二十多天后,她肠胃出血,大小便也尽是血;心、肾极度衰竭。县医院的主治医生束手无策,宣布无救,请亲属将病人搬回料理后事。
  弥留之际,七嬷泪水汹涌,向她关爱过的孩子们道:“我这一生,给待我好的人的报答,就是好好活人。我好好活人,他们就高兴。给恨我的人的报复,也是好好活人。我好好活人,他们就不高兴。孩子们,我要待你还好的话,就好好活人,叫我在地底下高兴。”又满含期待道,“说什么老当益壮,老来就不行了,就得看后人。早以先那个愚老头儿望着满堂儿孙,只盼能移走家门前的几座大山,好让脚下一马平川。如今我这笨老婆子望着满地孩子,也只盼尽绿原来的十万亩大云梦山,好一了心中夙愿。”
  武七嬷,力不拔山而气盖世,死也死得气壮!她最后的要求是:“宝贝儿,我没虚活一世。再活一世,我还为你们到死!不笑我狂,我本泼妇,死也让我泼开来死。自来爱听苦调唱英雄,有谁肯为我一吼?”于是,撼人心魄的苦调声里,武七嬷眼中泪血滔滔滚出。她对可爱的孩子们和动人的森林,再无感知了。
  云梦山森林里的小路上,姬杨和已身为县长的刘东海抬着一副担架,徐徐而行。七嬷平躺在担架上,两手交叉置腹,面容看上去比生时还端庄。别是维族母亲遗传给她的那个高鼻子,异常好看。一条长长的麻绳,系在担架前端。众多男女,牵着麻绳。担架之后,县林业派出所八位林警执枪护送。
  突然,急鼓劲擂,一壮汉悲吼:“娘啊,苦命的娘!为叫一方山好水好,为叫后世儿孙活好,苍天哪,咱热乎乎的亲娘,心疼烂血流尽,万唤不应咧!”无数男女高亢悲颤而吼:“苍天哪,咱的亲人留不住咧!留不住的亲人哪,亲人哪!”
  原来是固塬的苦调艺人得讯后,为给众所爱戴的武七嬷壮行色,结伙来到云梦山“吼路”。
  鼓声和吼声戛然而止。悄无声,悄无声,突然枪声冲天,悲声大作,吼声高亢,鼓声激越。在人世抗争了六十七年的武七嬷,长眠在她所出生的森林里了。
  七嬷去世后不几天,因温室效应,天气变化无常,仲春竟突然酷热如盛夏,又突然一天,沙尘暴袭来,狂风呼啸,尘暗天日。分明是上天在警告,人类当前正处在环境危机中,若漠视无为,将面临灭顶之灾。
  注:目前《高原皇后》小说稿在搜狐社区连载(好123网社区条点搜狐社区再点左角连载即可看到,或搜)点击一路飙升,已上两亿次,于50000多连载作品中排名第八,上了浏览英雄榜。对于严肃作品来说,真是个奇迹。看来,有艺术性,就有魅力,有艺术价值,就有商品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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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发表于 2008-10-28 16:25:27 | 只看该作者
2008年4月3日,中央电视台中国国际电视总公司已来人初步决定拍摄电视剧《高原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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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8 16:25:25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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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08-10-28 16:25:21 | 只看该作者
  第一集

  1.森林/日

  太阳鲜红,天色晶蓝,云朵洁白。云雾烟霞烘托映衬下,群山丛林色彩艳丽。在这瑰丽如画的云梦山原始森林里,一对赤身的健美男女,与野兽为伍,放浪形骸。

  2.森林/日

  一个姑娘,举枪射向野兔,没有击中。逃窜的野兔,在悬崖绝壁上跳来奔去,姑娘跟在野兔后面,也如走平路。脚下的石头摇摇欲坠,就在要坠下时,她的脚跃到了另一块松动的石头上。手里抓的野草快要断了,就在断的同时,她的手抓住了另一把野草。脚下石滚土飞,草叶草茎纷纷扬扬,姑娘却有惊无险。野兔又逃到平地。姑娘举起枪,野兔却突然被一只石箭射中致命处。

  姑娘(拿起石箭):“是我爹。除过我爹,别人不用这种东西。”(四下打量,大叫)“爹,娘,爹,娘!”

  绿叶间,两双泪眼,望着姑娘且喊且离去,却一声也不肯回应。

  字幕及画外声:西北固塬镇中山村人姬长庚,生有五儿两女。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大儿子到口外贩马时,带回了一个维族女子。愚昧生发野蛮,中山村姬姓族人竟认为这个异族女子带有祸害人的邪气,务欲除之而后快。在族人的追杀下,老大带着维族女子躲入了云梦山原始森林里,过着野人一般的生活,并在森林里生了一个女儿。长庚的二儿子和两个女儿,先后死于非命,连老大都认为他所爱的异族女子带有邪气,将女儿交长庚夫妻抚养,此后便再也不肯与亲人见面。维、汉混血女渐长大成人。云梦山森林,为混血女的父母提供了存身立命之所,也让她得以有幸来到这人世,因此她对森林,怀着刻骨铭心的感恩。

  3.森林/日

  云梦山上,沟梁峁岔,树倒人现,人无数。有抬树的,有轮砍刀的,有指手画脚的,有裸上身的,有拿羊肚手巾擦汗的,有大笑的,有骂娘的,众生百态。

  一人:“‘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没治咧!”

  另一人:“乱咧,乱黄子咧!”

  4.森林/日

  狭窄的山路上,车马拥挤,人头攒动。马踢人,人打马。打马++的皮鞭,一不小心就打在了人头上。好好行路的大车,却不防轧断了人腿。正笑脸的人哭爹唤娘,才生龙活虎的壮汉僵死不动。十数辆马车掉下悬崖。数十男女树还没砍,人先或死或伤被抬了回去。

  死者的母亲或妻子拖得长长的悲声:“天哪,造孽啊!”

  人们依然前呼后拥赶向云梦山。

  5.森林/日

  山林边,两群人发生了口角之争。

  一个汉子:“这片林子是我们的。”

  另一汉子:“云梦山的树是你先人栽的么?没栽就人人有份。”

  前喊者:“我先人没栽,我先到一步,就归我。你迟脚慢手的,先人准是熊瞎子!”

  后喊者:“驴肏的,敢骂我先人。我把你……”

  前喊者:“我看你敢把我咋?”

  后喊者:“我绝了你的种!”

  前喊者:“你来!有种你就来,看谁绝谁的种!”

  于是,一方挥动老拳,一方棍棒相迎,打了个尘飞草动,头破血流。双方的娘儿们,则在一旁助威,或仰胸腆肚跳脚臭骂,或弯腰弓背拍腿啐唾沫。最后,娘儿们也头撞脚踢,大战起来。这个撕破了那个的嘴皮子,那个又揪下了这个一绺头发,乱七八糟,一塌糊涂。

  字幕及画外声:全国解放,百废待兴。人们以巨大的热情投入改造自然,向自然索取中,甚至认为自然资源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云梦山周围的群众,也披荆斩棘,伐木移石,向原始森林要田。鸟叫兽吼,从一座山头逃往另一座山头。逃离的山头,不再植被多样,而变成了煞是整齐,单一种庄稼的梯田。在造田的同时,砍下的木材被有组织或私人变卖,也使人们的私心膨胀。反正中国地大物博,有无云梦山森林都不关大局,早动手地方或个人早得利。于是,有一年,在干部的怂恿下,两个乡镇的群众,明为畔界发生争执,暗却是在制造混乱,以便趁乱伐木卖钱。果然,一方突然出动数百精壮,将有争议的几百亩森林,一夜之间砍伐了个精光。而对方则以同样的方法相应。上级又制止不力,人们疯狂了。连与这片森林不接界乡镇的人,甚至外县的人,也蜂拥而来发“横财”。局面彻底失控。

  6.固塬镇中山村长庚家屋内/日

  长庚家。长庚夫妻,两个小伙子,两个小媳妇,一个小崽儿,一个丰满、高挺、漂亮的姑娘,正坐在屋内。姑娘就是那个在悬崖绝壁上如走平路的姑娘。男人的神情,都焦虑不安。女人们除姑娘外,都在哭泣。小崽儿似乎不明白为什么,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姑娘:“三爹,你说我爹娘会逃走吗?”

  老三:“这个我说不准。老四,你说呢?”

  老四:“会的。人砍树砍了一个多月了,他们不是野兽,是人,能看出云梦山的林子非完不可。没有林子,他们就得被人看见。他们最怕被人看见,多半早逃了。说不定,他们这阵正在黄龙山的林子里呢。”

  7.森林/日

  人们正从四面砍伐森林。空里群鸟向远处飞去,地面则野兽同伴相呼,母子相从,不住往林中心退。森林面积越来越小,动物的相对密度越来越大。一些汉子,便丢下了斧头砍刀锯子,操起了猎枪。于是,人声鼎沸的云梦山,又枪声四起。

  字幕及画外声:一直生活在云梦山森林中的姬家老大与回回,惊恐莫名,同着那些惶惶然的动物,只会往人迹尚未到处退,退。两个月不到,云梦山森林只剩下了几百亩。夫妻俩与动物,已无处可退。草食动物本不敢接近肉食动物,然而没有办法,它们不得不直面天敌。它们快吓疯了,而肉食动物受到的惊吓也不比它们差,除非饿极,便无心进攻它们。争砍这几百亩林的,是固塬镇张家村和胡家村的人。双方争执不下,又是一场好打。场面恐怖,血腥味浓烈。

  8.森林/日

  一个老爷子,鼻梁被砍刀削了下来,却又没有掉,和上唇连着皮,像颗红樱桃般在白胡子上晃来荡去。老爷子疼痛难忍,“啊——啊——”惨叫着,跳来蹦去。

  老爷子:“我们砍不成,都休想砍成!”

  于是纵火引燃了森林。

  熊熊大火,结束了两村人的血拼。猎人们举枪向火。火迅速向林中心烧去。草食动物与肉食动物身贴着身,瑟瑟发抖。母鹿望着小鹿,母狼望着小狼,都眼含悲泪。火已烧身,动物纷纷向火外逃窜。枪声密集,狂吼哀鸣声一片。少有动物逃走,多一窜出火来就中弹。突然,一对裸体男女也狂吼着冲出火来,正是老大与维族女子。众人惊奇地大睁着眼睛。有动物窜出火来,猎人也忘记开枪。

  冲出火后,男女半晌站立不动。女子怯靠着男子,男子警惕地望着毁林者。

  有人(突然喊):“这不是姬家老大和那回回女子吗?见鬼了。鬼,活鬼!”

  众人:“打,打死活鬼!留着也是祸害,打死!”

  一对男女闻声后退了几步,众人便扑上,乱棍击向他们。老大横在回回前面,替她遮挡棍棒。回回又扑到老大前面,要为他遮挡棍棒。一棒击在回回头顶上,鲜血直流。老大狂怒,抓着一汉子的两只脚倒提起来,破吼着抡打向另一汉子。两人头撞头,当即都骨碎脑裂而死。回回抓住一汉子,狠命咬喉管。

  有人(怯声而喊):“真是祸害!还吃人肉,喝人血哩。快,打死!”

  老大横挡在回回身前,举起倒地的一条丈余长,半抱粗,正呼呼蹿火苗的树干,照人劈头盖脸便打。多人倒地。众人大恐,纷纷后退。猎人连连开枪。老大中弹倒下。众人又扑上。有人揪着头发拖开了回回。那被咬者脖子上血喷如泉,软倒在地,再也不动了。

  拖回回者(惊呼):“我的老娘,她一口就能把人咬死,真鬼!”

  众人把回回搡倒在地,提脚没命踩肚子。树干突然撑起,老大双手捉干头,飞向半空,又在空中丢了干头,直扑向一个踩回回最凶的人。那人趴倒在地,口鼻出血而死。老大踩着那人的脊背站起,伤口涌着血,威风凛凛。众人惊呆。老大低头看回回,已被人踩死了。他仰起头来,纯净的眼里满含泪水,极为晶澈。突然,他夺过了一个呆立的人手中的猎枪。众人惊叫着四散。

  老大(咔嚓一声将枪折为两截,扔出老远,然后向中山方向凝望了一瞬,喊):“亲人们,我们今生无缘活见了!”

  弯腰抱起回回,飞身冲入火海。烈焰中,他壮美的身影黄亮放光。一闪间,便没有了踪影。

  9.中山村/日

  山峁上,几十户人家散乱地形成一个村落。村里不过是半片破瓮扣墙头的院子,草顶泥地的屋子,忙里忙外的大裆窄裉村妇和黑红脸膛的山男,追逐嬉戏地土人儿似的小布点孩子,牛哞猪哼,鸡飞狗叫。人家门前,满堆着木头。

  村最边上的那户人家,就是姬长庚家。姑娘正站在门前,望着云梦山方向,一动不动。一个着黑色学生制服的青年来到中山村。

  青年:“请问妹子,长庚老爹的家是哪个?”

  姑娘仍一动不动。

  青年只得进了村巷,和巷里的人打着招呼。

  青年:“长庚老爹的家是哪个?”

  一个村人(用手指了指):“瞧,那个门前没有木头的。门前站着的,就是长庚的孙女。”

  青年(又来到长庚家门前):“妹子!”

  姑娘:“我知道你来要说什么。转着弯儿说话,别让我们家老人太伤心了!”

  姑娘引着青年,进了大门。

  村巷一个中年男子:“他是后山武家村里的武老七,大名叫清俊,正上清华大学哩。”

  10.长庚家屋内/日

  长庚家里。

  武清俊:“唉,没想到,伴了咱们固塬多少辈子人的云梦山森林,这么轻易地被毁了!我一从北京回来,就满山跑着阻止人们毁林,可惜只我的六个哥哥歇下了手中的斧头。火灭后,我找见了大爹和大娘的尸体。怕被野兽吃掉,来告诉你们时,我让哥哥们守着。”

  长庚妻大哭。两个儿媳哭劝着。大学生诧异地望了望姬家姑娘。姑娘仍没有哭。

  11.云梦山/日

  长庚套上马车,急奔云梦山。

  老三老四背土铳骑马跟在车后。姑娘怀抱小五坐在车上。车上还坐着大学生。他身边,放着几把铁镐,两张苇席。

  一路,姑娘都没有滴泪,只默默然。

  12.云梦山/日

  车已到了云梦山的坡路上。只见上坡下坡,满是白森森的断桩残茬。野草葛蔓,被人脚踩得半死不活,盘根错节伏于地。

  在路绝处,长庚停车拴马,大家步行向死者所在的山头而去。远远的,便看见山头的树木,无枝无叶,如被战火烧焦的旗杆。许多树木,还在冒着缕缕白烟。武家的六条壮汉,正站在一块石边望着他们。

  长庚(步态踉跄):“我的孩子啊!”

  姑娘忙扶着长庚。

  到了山头,又见地面灰烬上,横七竖八倒着些烧焦了的动物。老大与回回,就在武家兄弟脚边。他们眉目不辨,身黑如炭,死死相拥,浑若一人。

  长庚:“儿啊,我的儿子儿媳啊!”

  摇摇晃晃,只要跌倒。姑娘扶长庚坐在石头上,看着父母的尸体,后退了几步。小五扑入姑娘怀里。

  姑娘(本能地去捂小五的眼睛,然而手举到半空却停住了。她饱满、圆润的嘴唇微启,脸上无一丝血色,突然疯扑过去,跪地搂尸,嗓门破裂而哭):“爹、娘,我是你们的女儿,快活过来,摸摸我,跟我说几句话吧!天哪,爹娘把我丢下咧,我没爹没娘了哇!”

  大学生泪流如注,拉开了姑娘。

  老三老四欲将尸体分开,半晌分不开。

  老三:“焦粘在了一起。”

  大学生:“拿刀子割开呀!”

  老三(吼):“还讲究念大学哩,道理念屁眼去了,尽放屁!”

  大学生:“他们分明是死活不愿分开。还讲究是他们的兄弟哩,不从死人愿,你们做的屁事!”

  老三(望着长庚):“从来夫妻,没有这个入土法。”

  姑娘(哭声):“从来谁有我爹娘痴情到今这样?那武家七哥有理,就听他的吧!”

  长庚:“从来没有,从今有,就听武家那孩子的。”

  武家兄弟帮着姬家兄弟把尸体放在苇席上,用麻绳仔细捆了。

  老三:“就埋这里吧!大哥倒罢了,大嫂是回回,只怕村里人不让埋进祖宗坟地去。”

  长庚:“我不管回回不回回,我只认儿媳。回回跟了我儿子二十来年,还给我留下个孙女,不是我儿媳是什么?是我姬长庚的儿媳,就得葬进姬族坟地。”

  大学生:“正是老爹的话。按说人已死,葬哪里都一样。只是活没把她当人,死就得把她当人。总得给她有个结论。我陪你们送她入姬族坟地吧!”

  于是大家搬尸上车,车掉头而回。姑娘怀搂着卷有父母尸体的苇席,微仰头望着一片狼藉的云梦山群峰,脸上是悲天悯人的神情。

  到了分路处,武家六兄弟自向后山,大学生则跟着姬家人向中山而去。

  13.中山村外/日

  中山姬族果真有一群人拦于路口。

  一老爷子:“长庚,一族人都敬你,你咋不识人敬么?那回回活招祸,死了你还把她带回来害人不成?趁早把她丢沟岔叫狼吃了,大家都落个好。”

  姑娘(突然掂镐在手,镐头直指老爷子头,声不大威十足):“是谁招祸害人来着?是你们害得我爹娘进了老林。你们没有当初,我爹娘怎有今日?今日有谁敢拦,我这掘墓坑的镐头不长眼睛,就在谁头上掘个坑。”

  众人惊骇地望着她。

  老爷子:“这就是你教养出的孙女?有这样的女子吗?”

  长庚:“她要不是个血性女子,倒不是我教养出来的了。好,好!我早想跟你们这些人算账了,旧账新账一齐算!”

  老三老四(举着土铳吼):“坟地是姓姬的坟地,我哥姓姬我嫂嫂是姬门人,姬族坟地叫他们进也得进,不叫他们进也得进!”

  大学生(也一拍车护栏,厉喝):“岂有此理!回回女子也是人。活你们把她逼成了野人,死你们仍不放过她,你们还是人不是人?来,谁不是人,只管拿着砍刀过来,在我肩膀中间划一个冒血的句号。来呀!怎么,都是人?是人,就闪开,让路!”

  族人面面相觑了一阵,让开了路。

  姑娘放下铁镐,不由打量了一眼武清俊,身子一阵微微的悸颤,红了脸。

  14.村外/日

  到了坟地,大学生亲自持镐掘坑。死者入土,家属大哭。

  大学生(拍了拍老三、老四的肩头):“有老人呢,别引老人伤心!”

  老三、老四忍住哭。

  大学生(拉起伏地恸哭的长庚):“老爹,节哀顺变!”(又向姑娘)“你爹娘在你身上活着呢。好好活人,就是你对爹娘最好的纪念!我走了。”

  说完离去。姑娘拭掉眼泪,拉着小五,也忙忙回家。

  15.中山村外/日

  大学生已走出好远,却见小五气喘吁吁追来。

  小五:“叔叔,这是我家姑娘的项圈镯子耳坠,都是银的。姑娘说,东西有用才值钱,她不爱戴花插银,放着不用可惜,不如送你换钱买书本纸笔用。还说,山里要多些你这样的大学生,就没有人毁林子了,她也就能活见上爹娘了。”

  不等分说,塞在大学生手里,便一溜烟逃去。大学生拿着那些东西,在路边怔了好久。

  画外大学生心声:“这个山里女子独特,有主见,有胆魄,气质混合着纯真无邪和慈悲大爱。嘿,她呀,缺吃缺穿,就是不缺精神追求!”

  16.中山村外/日

  姑娘牵着小五的手,站在村外树下,望着大学生的背影在路尽头消失。

  姑娘:“小五,那人咋样?”

  小五:“他要是我的亲叔叔多好!”

  姑娘:“说不定,他还会叫你叔叔呢。”

  小五:“他比我大,怎么会叫我叔叔?”

  姑娘:“天知道!世事难料。”

  17.后山村外/日

  武清俊背着个挎包走近一村口。

  字幕及画外声:来年,武清俊从清华大学毕业,被分配到上海工作。在去单位报到之前,他又回来探亲。

  18.武家屋内/日

  武清俊被家人围随进屋。给侄子们发过糖后,他便坐在炕沿上。一个侄子钻在他怀里,一个侄子在背后搂着他脖子。家人挤了一屋。

  母亲:“书念完了,就该娶亲咧。”

  大哥:“说到娶亲,还有个笑话。姬家的大姑娘,生得固塬的姑娘没人比,求婚的人自然不少。她倒放出话来说:‘穷我不嫌,山里后生我不嫌,只有两样儿缺不得——一得人品好,二得是大学生。我娘是大学生帮着葬进祖坟的,我欠了大学生的恩情债,得用一生一世来还报。’固塬到今,除过咱们老七,还没第二个大学生。就是说,她非咱们老七不嫁。一个山里女子,又不识字,倒想得美。咱们老七,准娶个上过大学的省长女儿。”

  武清俊:“这次回来,就为这事。我今生要能娶她那么个女子,便别无所求了。呵,后山武家,中山姬家,前山姜家,世代通婚,我只当我考上大学,终身大事就出了三山这个圈子,没想到还是出不了。可笑!”

  一家人全沉了脸。

  19.山路上/日

  车夫武剩娃,赶着辆三套车往中山悠悠而来。车上坐着大学生的父母,手里拎着求亲该备的礼物。老两口都阴沉着脸。

  老娘儿:“剩娃,叫车慢些!哼,我儿子瞎眼了,怎么看上了她?”

  老爷子:“不说她是山里女子,不配我们的大学生儿子,单说她从小就常提着枪进老林去找爹娘,练得胆比男人还大。做了我们的儿媳妇,我们压得住她吗?她敢拿枪放了我们。”

  老娘儿:“就是,别的山里女子倒罢了,一想要给她做婆婆,我先吓软了。”

  20.长庚家院子/日

  姬家姑娘红毛线头巾半掩脸,正在院里挤牛奶。武家老两口一进门,她窥了一眼,即弃下奶桶避入自己屋里。

  21.长庚家屋内/日

  车夫进了老四屋里,躺在炕上吸羊娃纸烟。

  车夫:“武家老两口不愿意你侄女,嫌她太厉害。”

  老四:“我的亲侄女,我最知道。她是太厉害了!针线活,有哪个山里姑娘能跟她比?地里的活,她也不输男人。要强的人,脾气都大,那能怪她吗?她心地良善、重情仗义啊!你知道我们家的人为什么全都疼爱她得要命吗?她自己最招人疼爱。哼,别看武家的小子是状元,姬家的姑娘还是金不换哩!”

  22.长庚家屋内/日

  长庚夫妻将武家二老笑迎入堂屋,脱鞋上炕,俩老汉对面蹴着,老娘儿各傍自己汉子的肩盘腿而坐,表情肃穆。武家老娘儿的花边羊肚手巾在髻上结作羊角子花儿,忽闪不已。姬家三娘四娘手脚忙乱地在炕中间摆上小方桌,铺上核桃、柿饼、腌菜、老酒、酽茶。长庚从脑后领口抽下旱烟锅,从绣花烟荷包满装一锅烟,用大拇指按实,说声“吃”,双手递过去,武家老爷子也双手接住,吮在嘴角。长庚妻从炕墙板上取过艾蒿辫的火绳,武家老爷子接住,点了,吧嗒吧嗒吸着。

  武家老爷子:“你孙女多大了?”

  长庚:“不小咧,二十了。”

  武家老爷子:“偏不偏比我儿子小了四岁!四,死,听着都不吉利,克夫。”

  长庚妻(沉了脸,向厨房的儿媳们喊):“把席面撤了,客人够咧!”

  武家父母便下炕穿鞋。出门时,姬家也没人送。

  姑娘冲入堂屋,跺脚而哭。

  长庚妻:“人家是大学生,你也太心高了。”

  姑娘:“难道叫我只要是男人,随便谁都嫁不成?‘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我就不自轻,不低就,除过那大学生,谁也不嫁!”

  赌气流泪出了堂屋。

  长庚夫妻对望了一会。

  长庚:“当年周朝的文王老爹,坐在大牢里推演出了八卦,从此出门有乌鸦引路,过水有鲤鱼结船。文化人了不得!武则天说,姓武的原和姓姬的同宗。我看武家老七还有些文王老爹的遗风。论说,难得孙女心高,不嫁有钱的,不攀当官的,只爱文化人,倒是我们错怪她了。我们家祖宗八代目不识丁,只知使蛮力,也该叫门里飘些书香气进来。罢,我们厚了老脸去求武家吧!”

  长庚妻:“也只好这样了。”

  23.长庚家大门外/日

  门前,长庚正在套车。武剩娃赶的那辆三套车又来了。车上坐的正是大学生本人。姬家人笑逐颜开。

  24.长庚家屋内/日

  姑娘则在自己屋里泣不成声,

  字幕及画外声:武家大学生和姬家大姑娘,囿于山里人的讲究,吹吹打打,马迎轿送,热闹成亲。照风俗,辞罢亲人,花轿抬起时,新娘要把针线笸篮扔下轿来,表示为娘家操劳到此为止。娘家祖母或母亲,则要泼水出门,表示“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从此再也不管了。

  25.长庚家大门外/日

  姬家门前,花轿,看热闹的人,欢快的唢呐声。

  花轿内,新娘举着笸篮犹豫半晌,竟收回不扔。长庚妻在门内端着水盆,也到底没泼。武家迎亲的人不满,落轿不行。

  一武家人(讥长庚妻):“孙女出了门还丢不脱,干脆招一个上门女婿算了。”(又嘲新娘)“看你那肉乎乎一身,负担怪重的啊!”

  新娘(呼地抽下红盖头,照着那人痛啐过去,声色俱厉):“呸,‘狗捉老鼠,多管闲事’!我负担我娘家,不要你一分一毛,你喊什么重?要叫我丢下娘家老小不管,除非叫我死了。”

  武家人大哗。

  那人:“刚上轿就敢撒野,进了武家一准是霸家婆。算了,算了,留她在娘家,永管娘家老小吧!"

  新郎(在大红马上把红缨鞭甩得啪啪响,晶明的眼睛一望新娘,向武家人):“你们不抬轿,我把她背回武家。我选了她,就选了她的重负。别说她只是负担着娘家,她就是背负着云梦山,我也不嫌她是重累!”

  新娘幸福得热泪长流。武剩娃也在吹打艺人之列。

  武剩娃:“我们老七,看来娶了个泼辣娘儿。好,跟酒一样,辣得可劲,辣得醉人!你们不抬轿,我们不吹打了,抬轿!”

  于是艺人们唱着感人的乡谣抬起花轿,大摇大摆而行。乡谣为:

  苦哪,苦莫苦过三山,苦瓜汁子里浸黄连,——凿石开山,人死无数,才苦出了这三分麦坪,九曲马路。

  难吔,难莫难过三山,难河滩上发难水,——百步九折,高起低落,抬头云,低头涧,前看山连连,后看沟连连。前不巴村,后不着店,叹气有回声,回声也连连。回声连连,娘儿腮上,泪水就涟涟。三山路,难吔难。就孙行者,也难灰苦黄了毛公脸。

  险呵,险莫险过三山,险崖上险石压顶,——林里狼嗥,草里蛇响,大天白日,抢道杀人……

  苦哪难吔险呵——!好汉子,就出山闯荡,一去不回;俏娘儿,就跟了那过路人,远走高飞……

  字幕及画外声:一个热烈奔放的女子——姬家大姑娘,被送向了忍辱负重的女人——武七嬷。热血和苦泪所写就的一长卷姬氏家族沧桑变迁悲壮辉煌史,也在这震天地感人世的西北乡谣中,由这个忍辱负重的高原女人,以博大的爱心徐徐托出翻开了。

  (第一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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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28 16:25:19 | 只看该作者
  片首语:环境恶化,已影响到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且人类不得不长期面对,然而许多人却熟视无睹。为引起人们的足够重视,诺贝尔和平奖2004年授予在非洲栽了3000余万棵树的肯尼亚环保主义者马塔伊因, 2007年又授予拍了一个环保影片《难以忽视的真相》的美国前副总统戈尔。

  主要人物列表

  武七嬷——云梦山林场第三任场长。在剧中从出生到七十来岁死亡。主要活动年龄段为老年。老年的她,四方大脸,常穿一身厚重古朴、简单肃穆的传统式家常黑布衣服。慈悲,是一种大智慧。武七嬷就拥有这种智慧,因此显得气度非凡,富于感召力。

  姬发——第二任云梦山林场场长。武七嬷的堂弟,在剧中从出生到二十八岁死亡。主要活动年龄段为二十几岁,拥有西北汉子的高大体魄却脸庞秀美。

  姬发媳妇——与姬发年龄相仿,拥有古典式的女性美,可惜气量狭窄。

  武清俊——中学校长,武七嬷的丈夫,曾与武七嬷资助过许多贫困学生。

  姬长庚——第一任云梦山林场场长。武七嬷的祖父,白须白眉,飘然若仙。

  姬花花——姬发女儿,五、六岁。

  姬秀珍——县林业派出所所长,瘦而不弱,柔而不软,一直暗恋着姬发。

  武春燕——个体户,山里的摩登美女,曾热恋过姬发。

  姬杨——随姬发、武七嬷护林多年,第四任云梦山林场场长。秀珍哥哥、姬发最要好的朋友。

  刘东海——秀珍丈夫

  姬槐——省报记者

  姜老爷子——姬发岳父

  姜三姑——姬发岳母

  大春、二春——姬发妻兄

  姜八姨——姬发媳妇的姨母

  能不够——村支书

  武剩娃——车夫、苦调艺人

  二女子——姬发同村的一个小伙子

  大爹——七嬷的父亲

  维族女子——七嬷的母亲

  小五——七嬷的小叔父,姬发的父亲

  小五媳妇——七嬷的小婶母,姬发的母亲

  长庚妻——七嬷、姬发的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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