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学通对话乌克兰大使：乌克兰变局的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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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为清华国际事务交流协会（SAGA）工作人员整理的《乌克兰变局的背后》讲座记录】

　　吴大辉：我们知道，乌克兰在最近的四个月时间发生了很多的变化。这种变化让很多人始料未及。我们今天主要讨论的是在乌克兰危机的背后到底还有那些真相，以及乌克兰问题会对国际时局产生什么样的影响。首先欢迎阎老师阐述自己的观点，大家欢迎。

　　阎学通：今天把乌克兰的大使请来，目的就是让同学们了解乌克兰现在的国内局势和国际形势。现在我们看到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就是说乌克兰面临着如何维护国家统一的问题。乌克兰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克里米亚已经被分离出去，东部又报道出现了动乱。乌克兰政府力图稳定当前的国内局势来防止国家发生进一步的***。这件事情我们大家都关心，是因为我们都关心自己的国家怎么能够维护统一、防止动乱。我想说的是，从1992年苏联解体开始，世界上的国家已经增加了多少。当时世界上只有160多个国家，现在联合国的已经有193个。欧洲国家在这个过程中，苏联变成了15个国家，南斯拉夫变成了2个国家，捷克斯洛伐克变成了2个国家，苏丹变成了两个国家。那么实际上我们看到的是现在全球分离主义的势力还在发展，也就是说每一个国家都面临着这样的问题（维护统一、防止动乱）。其实不只是在发展中国家有分离主义的问题，比如说中国有****、****、台独。在发达国家，分离主义的势力也非常普遍。很多人有一个误解，以为只有发展中国家才有分离主义，其实这个说法是不对的。昨天加拿大的魁北克刚进行了投票，只不过这个投票失败了。法国有科西嘉在独立，英国的苏格兰今年下半年要进行投票决定是否要退出大不列颠联合王国，北爱尔兰也一直在搞独立。意大利的北部联盟，在搞独立。美国的夏威夷都有一些人想恢复当年的夏威夷王国。分离主义从国际关系的角度来讲它是一个长期的现象，它不是某个国家的个别现象。所以我们在国际关系中研究一个问题，那就是国家怎么才能够维护自己的统一，以及一个新国家怎么才能够独立。联合国宪章在1945年制定的时候就遇到一个矛盾，到今天也没法解决，而且仍然影响着今日的国际关系、国际政治，那就是联合国宪章赋予了国家两个相互矛盾的权利。一个权利：所有国家的领土主权不得受侵犯；另一个权利，所有的民族都有民族独立的权利。全世界绝大多数的国家都是多民族国家。如果和乌克兰比，中国民族的多样性要大得多。乌克兰大概不到十个民族，我们是56个民族。所以实际上对一个国家而言，维护国家的统一和这个国家的民族政策是相关的。今天我们要请乌克兰大使来讲一讲乌克兰现在民族之间的矛盾对国家统一的影响，以及外部势力对分离主义的影响。根据我自己的理解，这是三个力量之间较量的结果——维护统一的力量，分离主义的力量和外部支持分离主义的力量。这个较量的结果就决定了这个国家能维护自己的统一，还是维护不了。下面有请大使。

　　焦明大使：今天我非常高兴能与大家见面，这证明了两国之间的尊重与包容，两国人民之间一直都是友好相待的。乌克兰局势让的确是得到了全世界的关心。关于这一局势的来龙去脉，今天时间有限，我会简要的说一下。我想乌克兰的局势发展到今天既有内部原因也有外部原因。首先，内部主要是乌克兰社会没有得到很好的发展。乌克兰位于欧洲东部，是欧洲面积最大的国家，其中人口5,000万。当时苏联解体的时候乌克兰获得了苏联40%的技术装备，在当时是欧洲最发达的国家之一，从国民经济发展来说是前十，遗憾的是独立20年来并没有守住这样的发展潜力，很大程度上内部原因是主要原因。这些内部原因导致在那个最需要经济发展的时候，我们的经济并没有得到发展。

　　这其中原因是多样的，近几年来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腐败。在国家发展过程中腐败一直困扰着我们，使得国家正在变得日益虚弱。我们能看到的唯一的出路就是加强与欧盟的联系，接受他们自由贸易和发展经济方面的规则。土耳其是成功的例子，21世纪伊始时乌克兰和土耳其还不相上下，现在他们从国内生产总值来说是乌克兰5倍。在几年之前欧洲一体化写入了我们的法律，但是最近几年，政府将融入欧洲的进程毁掉了。与欧盟结合，学习欧洲的经济规则是我们一直想做的，这些被写入法律的思想多年来并没有得到很好地实现。尤其是最近几年，我们的政府摒弃了与欧盟的结合，而跟俄罗斯走到一起。这样的行为在社会中引起了巨大的惊恐与不满，所以导致了社会的反抗行为。我想民众的的和平示*如果在没有外界的干预的情况下应该也会和平的结束，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受到伤害的其实就是我们的大学生，你们的同龄人。他们只是在静坐示*，却受到了伤害。最开始的不满还是在可控范围内的，当时基辅只有800人游*。很遗憾当时没有任何谈判对话，只有镇压，后来就出现了伤亡。所以最后示*者们拿起了武器开始反抗。死亡100人，受伤1000多人，而最后政府竟然派狙击手射杀手无寸铁的平民。请大家不要忘记，这种残酷的事情是发生在21世纪的今天。后来虽然有了和解协议，但是我们的总统逃离了他的祖国。一些政府人员也跟随总统一起逃走了，包括一些军方将领。后来成立了临时议会并组建了新政府，5月25号将会进行新总统的选举。

　　新政府采取了一些对抗危机的新措施，比如说争取国际援助，和欧洲签署政治合作协议。最重要的是让国内经济回到正常的发展轨道上来——对乌克兰更适合的是开放经济，跟中国一样，减少多余的关税和贸易壁垒。和我们的邻居——俄罗斯和欧盟搞好关系也是十分重要的。我想讨论的是我们这次危机的最根本原因。在基辅独立广场上的革命胜利不久后，克里米亚***势力就做出了动作。在短短十天之内，克里米亚举行全民公投、选择加入俄罗斯还是留在乌克兰——需要强调的是，有俄罗斯军人在场的公投并不是自由的公投。由国内法、国际法，一个国家内部的地区是没有资格举行全民公投的，应该在全国范围内举行公投。在一个国家某个的地区举行决定是否加入另一个国家——不论在乌克兰，连俄罗斯、中国都没有这样的法律允许这样的公投——其合法性各位可想而知。

　　当时，俄罗斯武装力量和没有任何标识的穿着绿色制服的武装人员封锁了整个克里米亚，这并不是一个完全自由的公投。3月1号，在克里米亚出现了这些穿制服而任何标识的武装人员3天之后，俄罗斯国家上院就批准了俄罗斯向克里米亚派驻军队。

　　因此，在克里米亚举行的全民公投，以及后来俄联邦主体身份加入俄罗斯，不符合国际法，并没有得到联合国的承认，而且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得到乌克兰的承认。从两个文明国家，两个邻国，两个友好兄弟国家来评价这件事情，在这两个国家之间有友好条约，有着全方位的合作，突然有一天一方对另一方兵戎相见，这是文明国家不应该做的事。现在俄罗斯在乌克兰周边聚集了数千装甲车、数百架飞机以及4万整装待发的军人，随时准备进入克里米亚。俄罗斯电视台播放的是什么？他们说乌克兰都是一些极端民族主义分子，每天都在残害说俄语的同胞。那些独立广场上牺牲的人，那些参加游*的人，俄罗斯人和其他外国人并不比乌克兰人少。广场上聚集的年轻人，首先是亚米尼亚人、白俄罗斯人，总的有五分之一的俄罗斯。从联合国以及其他组织派出了50个观察员，他们时刻关注着乌克兰的局势，据他们的观察，乌克兰没有一个俄罗斯族人或说俄语的人的利益受到了侵害。

　　乌克兰东部南部聚集了很多俄罗斯军队，这两个地区激起了十分强烈的***情绪。现在在哈尔科夫、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是***主义情绪最激烈的地方，今天也发生了***主义分子所举行的游*示*。我想提醒大家注意的是那些在背后操纵的这些事端的境外机构和势力。最近一个月来乌克兰所逮捕的进行对国家统一破坏的人比过去的23年都要多。这些人在国内进行恐怖宣传、制造分离情绪，并可能会向北部或南部地区渗透。继续制造事端。

　　外部原因有来自西方和俄罗斯的。对西方与俄罗斯之间持续地竞争我并不想表示反对。在这种情况下，乌克兰是一个独立的国际主体，而不是两者竞争的对象。乌克兰希望能够与西方、俄罗斯都能进行独立友好的合作——因为乌克兰处在西方和俄罗斯之间，这个地理位置使我们无从选择。但是，我们的俄罗斯同仁并不乐意看见这样的情况——他们更愿意乌克兰像一条哈巴狗一样跟在后面（虽说我本身是养狗的）。

　　俄罗斯不想跟乌克兰坐下谈判，总是说乌克兰想进行联邦制改革，并想证明其在克里米亚所作所为都是正确的。我们有自己的宪法，但俄罗斯想主宰我们的命运。我们想跟全世界都发展和平关系，俄罗斯单方面想要切断这些关系，那只能是于事无补的。俄罗斯在克里米亚的所作所为在整个世界看来都是可怕的。在乌克兰从苏联独立后，和俄罗斯签署了条约，解决了领土争端。二战之后70年的和平是全世界遵守联合国宪章的结果，但俄罗斯现在的行为违背了宪章。这些行为，也成为了违背核不扩散公约的一个非常坏的例子，因为乌克兰当年拒绝了可以核武器的机会。这一事件能为某些希望拥核的国家提供先例，当作没有核武器的教训。这也会极大地鼓励将分离主义，这对中国而言也会成为威胁。阎教授说的好，这世界上没有单纯某一个国家是单一民族的。如果一个国家有权来保护居住在另一个国家的所谓的“自己的民族”，这将会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现在国际社会以及联合国为缓和与解决乌克兰危机做出了很多努力，希望这些努力能有好的结果。

　　阎学通：关于乌克兰危机的进展，有一点引人深思。从最开始80人的游*开始，乌克兰政府就没有进行对话来解决事态，还采用了武力手段试图解决，到后来变成了80万游*。如果当时能够及时沟通，或有可能和平解决。想问问大使，现在有三个城市发生了示*者占领政府机关，其中有1个城市已被夺回，剩下两个城市政府会不会主动跟他们进行对话？

　　焦明大使：非常感谢提出这个问题。请仔细想想，大家经常把现在乌克兰东部发生的事情和在基辅广场上所发生的事情相比较。我想提出的是，首先，基辅广场上所发生的事情是得到大部分乌克兰民众和社会各界的支持的。但是现在乌克兰东部发生的*会和示*并没有得到大部分群众的支持——调查显示，在上述两个城市中有70~80%的人是支持乌克兰统一的，他们反对任何形式的联邦化或是从乌克兰分离出去的行为。第二点，从与这些人的联系接触的方式来看，在基辅广场的时候，当时我们的政府机关发生了对示*者的攻击。但是现在，这种事情是绝不会发生的，我们只会进行和平的谈判。前不久在顿涅斯克死了一个人，他是支持乌克兰统一的，是被激进的分离主义分子残忍杀害的。在哈尔科夫，也发生了分离主义分子杀害支持统一的示*者的事件。然而，这些分离分子并没有受伤乌克兰政府的严刑惩罚。在这些地区所发生的任何*会游*时提出的请求，都受到了乌克兰政府认真对待。

　　还有，目前从乌克兰独立以来的情形来看，尤其是最近几年，基辅聚集了大量科研人员及经济力量，人口和资源向中心聚集的程度很高。其他地区留下的人很少。在中国每个地区都有自己的行政中心——但在乌克兰没有这种状况。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是，当时乌克兰执行的政策使权力过度的集中在中央。目前新政府采取的主要政策就是放权，让地方得到更多的权力，管理自己的发展，使人民的生活水平得到切实的提高。

　　Q（外交学院）：04年之后，乌克兰法律有写入融入欧盟的条文，其实施的失败到底是哪方面的原因？是俄罗斯还是内部？如何评价亚努科维奇这位领导人？

　　焦明大使：我想明确一下这个问题。04年的时候乌克兰只是有实行更加亲近欧盟的政策，我们知道想要加入欧盟有很长一段路走。

　　04年的倾向欧洲政策实施时，我们决定要有10年的时期来解决相关的问题，所以我们在14年的时候我们想要有实质性的进展。10年内，我们要解决的一些问题，比如经济规则调整，本来都是解决地差不多了，不过突发发生了这种事情（使得政策终止了）

　　亚努科维奇是一个懦夫。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说得好，一个国家领导人不论在任何情况都不应背离自己的祖国，即使是受到了威胁。但是亚努科维奇当时没有受到任何威胁，在2月11号他还能还能自由地签署和解协议。克里米亚事件本来从发酵到现在只有几天时间，（与他的行动可能也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Scarlett-Osborn

阎老真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