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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语:乌克兰作为“小俄罗斯人”,骨子里对“大俄罗斯”从来都藏着怨气,但是,当他们无可选择的时候,又想尽可能多的转换成大俄罗斯人
李正荣/文
3月1日,星期六,俄罗斯联邦议院在假期依然开会,总统普京甘冒与整个西方相对抗的危险,向联邦议会上议院申请使用武力保护“乌克兰危机中俄罗斯公民的安全”的权力。接着,不出一小时,议会就一致通过了普京的申请。
美国总统奥巴马强烈抗议,谴责普京,说普京把刚从索契冬奥会赢得的美好形象又都破坏了。接着,“八国集团首脑会议”(简称“G8”)的七个国家联合宣布,停止参与原定于6月在索契召开的峰会的准备工作。
但是,对于普京来说,与争取克里米亚这个“千年梦绕”之地相比,索契的美好形象、索契6月的闲置,真是小菜了。要理解其地位,需要回顾一下这个地区从19世纪开始的历史。
俄土战争中的克里米亚
安娜·卡列尼娜卧轨自杀了,弗隆斯基又会怎么样呢?列夫·托尔斯泰写到这里的时候,刚好是1876夏季,巴尔干半岛战事爆发,俄罗斯人群情激奋,捐钱捐躯组成志愿军,参加塞尔维亚和黑山反抗土耳其的战争,于是,托尔斯泰也让笔下的主人公弗隆斯基去了前线。小说《安娜·卡列尼娜》写到尾声的时候,已经是1877年的4月,这个月的公历24日,俄国向土耳其宣战,第十次俄土战争正式开战。
大文豪托尔斯泰在虚构书写自己这部伟大作品的时候,把自己的主人公写进了正在发生的真实事件。这样做,也许是作家的“捣鬼”心态在作怪,也许是作家有意思地“现实主义”,我们稍微了解一下1877-1878年的这场俄土战争,就会发现,原来这场战争的目标与托尔斯泰的生命节点有着深刻的联系,那就是最近十几天来被全世界关注的克里米亚。“在‘克里米亚战争’中,俄罗斯失去的领地虽然很小,但却被迫放弃了在黑海保持舰队,并且彻底摧毁了塞瓦斯托波尔。重新修订克里米亚战争的后果,变成了这一时期俄罗斯外部政治的基本目标。”这是俄罗斯史学家对1877-1878年俄土战争起因的分析。
这里的“克里米亚战争”是指1853-1856年发生在克里米亚半岛的战争,史学界也有人将其列为“第九次俄土战争”。
这一场战争的目标和第十次的俄土战争的目标一样,也是因为争夺“黑海海域、高加索、和巴尔干”的控制权。但蹊跷的是,参战双方,并非单单是俄国和土耳其(当时称奥斯曼帝国),大英帝国、法兰西帝国、撒丁王国也随后向俄罗斯宣战。
战事打到1854年9月14日,英法联军在克里米亚登陆并开始围攻塞瓦斯托波尔,英法联军不断对俄国的这个海军基地发起进攻。终于在1855年9月8日,英法联军在围攻349日后占领了塞瓦斯托波尔。俄军战败。
战争一开始,俄国中尉列夫·托尔斯泰就从高加索调往巴尔干的多瑙河战线,1854年11月,托尔斯泰到达被英法联军围攻的塞瓦斯托波尔,一直到1855年8月底才随最后一批俄军离开此地。期间,托尔斯泰写了三篇关于“塞瓦斯托波尔”保卫战的报告文学,立即在圣彼得堡发表,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从此“著名”。
但是,无论是1855-1856年的克里米亚战争,还是1877年的俄土战争,在托尔斯泰的笔下都是“麻木不仁的”、“丧失理性”的爱国主义狂热。战争本身的残酷,战争的反人性本质,让托尔斯泰笔下“爱国主义战争”成为讽刺的对象。期望和平,才是托尔斯泰要写战争的动机。
修正克里米亚战争的后果
据说,托尔斯泰的后两篇讽刺塞瓦斯托波尔的报告文学,沙皇尼古拉一世看了很不高兴,要求检查官禁止出版。
不久,正是因为战事不利,这位沙皇尼古拉一世郁闷而死(1855年公历3月2日),而新沙皇亚历山大一世登基不到半年就遭遇一场大失败。
1856年3月30日,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俄罗斯、萨丁尼亚王国、法国、英国、奥地利和普鲁士签署巴黎条约,正式结束克里米亚战争。俄罗斯放弃所有占领地区,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领域被保证,黑海内不得驻军,黑海沿岸不准建立军事堡垒。但是,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在地中海一侧、在达达尼尔海峡、博斯普鲁斯海峡之间的军事设施却不受这个条约的限制,所以,俄罗斯与土耳其相比,失去了黑海的控制权。
克里米亚战败和塞瓦斯托波尔失守让俄国元气大伤,新沙皇不得不进行了一系列的政治努力:第一步,1861年农奴制改革;第二步,1867年,以720万美元的价格廉价卖掉阿拉斯加,让没有参加克里米亚战争的美国捡了一个大便宜;第三步,瞄准机会改变克里米亚战争的失利。
于是,便有了又一次俄土战争。
1877-1878年的俄土战争,是以帮助巴尔干半岛的人民反抗土耳其统治为名而进行的一场爱国主义战争。俄罗斯兵分两路,西路从巴尔干一直逼近君士坦丁堡;东路从高加索一路拿下格鲁吉亚、亚美尼亚。在这两大环抱之中,克里米亚等黑海沿线再一次建立了军事堡垒。这一次俄土战争,俄罗斯大胜,签署了占尽优势的“圣斯特凡诺条约”。西方“气不过”,又在柏林召集各国修订这个条约,签署了“柏林条约”,虽然挣回一点利益,但是,俄罗斯作为战胜国,还是修改了上一次克里米亚战争的后果。
从第一次俄土战争开始,俄国就想打通里海到亚速海、再到黑海的道路。而亚速海到黑海的出口,就是今日惹起争端的克里米亚半岛。经过十次战争,又经过第一次世界大战,再经过国内战争和第二次世界大战,克里米亚已经牢固地成为“俄罗斯的”属地。
二战尾声,英美又要与苏联“商讨世界格局”,斯大林坚持会谈地点在“苏联境内”,最终定于雅尔塔。1944年2月,丘吉尔、罗斯福为了动员斯大林对日宣战,屈尊来到雅尔塔,签署了影响世界的“雅尔塔协议”。
这个雅尔塔正是克里米亚的风景胜地!英美两巨头对此地的“属性”没有任何异议。
应该说,到了此时,俄罗斯千年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从维京到希腊之路”的最南端
何为俄罗斯的千年梦想?
这便是古罗斯的立国者留里克和他的继承人们所说的“伟大的水道”。(关于这条“伟大的水道”,我在2月10日《经济观察报》《2013:回首俄罗斯——不是黑色,也不是玫瑰色》一文中就已经提到)现在,克里米亚这个弹丸之地,已经成为全球视点。请允许我再一次阐释一下“伟大的水道”。
“从维京到希腊之路”这个定义,早在俄罗斯第一部历史文献《古史编年》中就出现了。这是一条世界史上的神奇路线,它甚至可以同“丝绸之路”相比拟。它是一条通商之路,又是一条政治军事的争斗之路。起点“维京”,即维京人居住的地方,也就是斯堪的纳维亚半岛,而传说中,古罗斯的奠基人留里克就是“维京人”。
“伟大的水道”的另一个端点被古书称为“希腊”,其实根本不是希腊,而是拜占庭,是君士坦丁堡。因为自从亚历山大大帝征服小亚细亚之后,拜占庭帝国所在的地区就已经“希腊化”了。公元330年,君士坦丁大帝在此地建成“新罗马城”之后,相对于西罗马的拉丁文明,这里更是希腊文明的中心。所以,北方人便笼统地叫它“希腊的”,把征途的目标对准了这个“希腊”。古罗斯几代王者坚持从北方向南征讨,直到弗拉基米尔,攻势也只是到达了黑海的北岸,始终不能攻取拜占庭。于是弗拉基米尔希望用与拜占庭皇帝联姻的办法实现梦想。联姻的“前故事”是:公元988年弗拉基米尔接受基督教,受洗地点是赫尔松。
赫尔松又在哪里?就在克里米亚半岛与乌克兰大地的连接处。3月3日,赫尔松市向克里米亚最高议会提出请求,希望加入克里米亚自治共和国。如果克里米亚独立,或回归俄罗斯,这个东正教的圣地也会跟随而行。
去年7月,俄罗斯和乌克兰隆重庆祝罗斯受洗1025年,庆典的中心就在这个赫尔松。今日的危机似乎早有征兆,普京到克里米亚的赫尔松,是在检阅了黑海舰队之后,乘军舰登陆到俄罗斯东正教发源地的。说到此,我想再一次回顾俄罗斯和乌克兰两国首脑在骚*之前的讲话。普京发表演说,强调俄罗斯和乌克兰是“同宗,宗族,同一个信仰,同一个目标”,而今日已经跑路的乌克兰总统亚努科维奇则立刻强调:乌克兰是一个独立国家,“乌克兰和俄罗斯两国之间??”普京如此说,心中是念念不忘“伟大的水道”,不希望兄弟分家而“梦断乌克兰”;亚努科维奇如此说,是让普京不要有过多的非分之想。因此,我不太同意给乌克兰的政治家分什么“亲俄”或者“亲欧”,乌克兰作为“小俄罗斯人”,骨子里对“大俄罗斯”从来都藏着怨气,但是,当他们无可选择的时候,又都想尽可能的褪掉小俄罗斯的因子,尽可能多的转换成大俄罗斯人。
欧盟的扭捏“挤出”了克里米亚
俄罗斯、乌克兰真的是水乳交融,不可分割。这种关系也包括白俄罗斯。
但是,到了1991年,乌克兰、白俄罗斯以及俄罗斯本身,对“大俄罗斯”的“帝国”怨气都鼓胀起来,反而在俄罗斯总统叶利钦的率领下,把“骨肉兄弟”的和“非骨肉兄弟”的大家庭解散了。
乌克兰境内的居民,不仅乌克兰族人,就是俄罗斯族人也对大俄罗斯有着怨气,当乌克兰独立之时,他们甚至希望跟随乌克兰族人一起远离大俄罗斯,渐渐向西方靠拢。去年12月初开始的基辅骚*,各民族都不能忍受亚努科维奇的“中途变卦”,不签署和欧盟的协议,反而回头讨好俄罗斯。
但是,如果认真读一读亚努科维奇拒绝签署的文件,就会知道,这份文件,不是“入盟”的决定书,而是乌克兰同意请欧盟继续“考验”自己够不够资格的阶段性文书。即使亚努科维奇签署了这份文件,欧盟的考察还很慢,入盟的道路还很长,入盟的门槛还很高。假如欧盟痛快一点,假如欧盟不是这样拿捏“逗”乌克兰,亚努科维奇早就表现得“亲亲欧”了。亚努科维奇掉头向俄,本来是给欧盟施加一点压力,促动欧盟的脚步快一点。从这一点说,广场上的骚*,也是亚努科维奇暗中庆幸的。基辅广场动乱之初,欧盟首脑并不理会。俄罗斯出大血本,甚至动用公民福利基金150亿,主动降低天然气价格的三分之一来帮助兄弟。即便是在此刻,欧盟的首脑来到基辅广场慰问抗议群众时,依然没有放开欧盟的门槛。于是,乌克兰危机进入僵局,才出现了各方料不到的意外。
两个月以来,乌克兰境内的各族人民都在等待着欧盟的大方,唯独塞瓦斯托波尔、唯独克里米亚,早在基辅骚*一开始,克里米亚就表达了“异见”:要脱离乌克兰而独立,甚至要回归俄罗斯。塞瓦斯托波尔、以及整个克里米亚有脱离的倾向,是否存在俄罗斯的“策反”?很难说,但是,表象已经很有分析的理据了。许多分析家,许多媒体用人口结构来解释:根据2001年乌克兰人口普查的结果,克里米亚的人口结构是:俄罗斯人58.32%,乌克兰人 24.32%,克里米亚鞑靼人12.10%,白俄罗斯人1.44%,鞑靼人0.54%,亚美尼亚人0.43%,犹太人0.22%,意大利人0.0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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