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评论和人格尊重

阿让

看了《中华读书报》2001年10月31日科技视野版赵健雄先生写的科学时评，心里很不是滋味。作者因为不理解或不同意霍金悲观论点的依据便很随便、很刻薄地写了这么一句：“我唯愿他的悲观主义是缘于身体残疾等难以理喻的姻缘而生发出来的，……”。这个命题所暗含的是：霍金的悲观主义观点可能和他生理有缺陷有关。这种缺陷是难以言表，因而霍金就通过对人类未来的悲观论调表达了自己难以理喻的悲哀。如果这种假设成立，霍金先生的悲观主义是不必认真对待的。

一个人的行为可能会受到其生理状态的制约，但这不意味着所有这个人的行为或思想都会受到其生理状态的制约。人类之所以伟大，有一点就是因为人利用其理性超越了人自身的生理局限。简单地把一个人的观点和其生理状态联系起来，这是对人类理性的蔑视，对人类理性力量的怀疑。就个人而言，动辄就把某一人的生理缺陷作为某一行为或思想的动因，我以为这是缺乏对人最起码的尊重。这种刘易斯? 汤姆斯似的社会生物主义论点实在让我感到不安。如果我们假定一个人的悲观主义一定和其生理缺陷有关，那么历史上所有持悲观论点的文学家、哲学家等都有一定的残疾或难言之隐了？所有乐观主义者都是没有苦难、生理健康的人了？有没有必要提及生理残疾，这和论题有关。在这里讨论的是霍金的预言，人类未来可能会面临的困难。霍金先生提出的是“随着大气空洞的出现，地球变热的趋势难以逆转，”地球将可能不再有理想的人类生存空间。这种忧心忡忡的观念其实不仅仅为霍金所拥有，不少生理健全的人也都持类似的观念。因而我们大可不必提及他的观念和生理缺陷是否有关。再者，对人类前途的担忧、对生物工程盲目发展所可能带来的危害，任何人都有权表明自己的观点。从社会的角度，从人类发展的角度谈生物工程发展所可能带来的后果，并不一定要专门从事该学科研究的人。在括弧里加上一句“生物并非他专门研究的范围”，无非想说明不懂生物学，就不配谈论生物学。问题是这里讨论的不是生物学的原理，而是生物学的社会效果，这已经出了生物学的范畴。生物学家未必清楚自己的工程可能会产生什么样的社会效果。

霍金在科学上所取得令世人瞩目的成功，正体现了人类伟大理性对自己局限的超越，对人类尊严的张扬，也是对刘易斯? 汤姆斯似的社会生物主义最好的驳斥。霍金先生的预言自然有些危言耸听，但20世纪科学发展的后果告诉我们，如果人类不对科学发展进行合理的制约，不对工业进程进行合理的规划，只追求经济效益，任科学肆无忌惮地发展的话，那么霍金先生的预言极可能成为现实。我以为这种制约的基础就是对人尊严的尊重，对人生存权的尊重，对人类合理发展权的尊重。所谓21世纪是环保世纪，其基本理念就是发展不能不利于人类自身的生存，发展不能不顾及人类自身的尊严。许多国家对克隆人所作出的立法规定，正反映了人类对维护自身尊严的努力。如果说启蒙时代的理性张扬使人类摆脱了愚昧，获得了生存发展的理性工具，那么现在已经到了人类用理性对科学发展作出反思和规定的时候了。1818年雪莱所描述的“弗兰肯斯泰因”，现在看来已经不是什么无病呻吟了。也许可以这么说，21世纪的发展将是人类努力使科学发展服从人类尊严的世纪。对人类生存环境的尊重、对人类生存权的尊重，对人的人格尊重是21世纪的发展主题。


我唯愿赵先生的评论并不是缘于他缺乏对人的基本尊重。我唯愿他只是很随意地提及了这么两句。但这种涉及到对人格尊严触目惊心的随意是绝对不可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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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曲卫国教授惠寄   


学术批评网（www.acriticism.com）首发  2001年12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