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上的藤椅

dengxi6489

这是一个中国北方老太太的很普通的葬礼。
   公元二00九年二月十四日，我的外祖母，一个平凡的女人，在她八十八岁的时候，走到了生命的终点。灵柩前面安放着四把藤椅，分别代表着四位先人，上面分别摆放着柔软的被子，椅子上还装饰着金色和银色纸张折叠出的漂亮的荷花。一切看似平常，然而，这一场葬礼上的四把藤椅，却引出三段姻缘，两场啼笑，里面还蕴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我早先去世的外祖父曾经先后娶过三个妻子，今天安卧在灵柩里的外祖母，是他的第三任。
   外祖父出生在一个小县城，早年守寡的母亲，含辛茹苦之中将他抚养成人。他天生就有着精明的脑子，很会做生意，靠着在县城卖菜，生活过得衣食无忧有滋有味。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娶回了距离县城十几里外的一位美人，当时惹来不知多少人艳羡的目光。可惜的是，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也没能收拢男人的心，天生放荡不羁、桀骜不驯的他靠着生意日渐兴隆，手里逐渐有了些积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抽起了大烟并且一发而不可收。抽起来容易戒起来难，为他抽烟的事情，妻子没少和他生气。母亲的规劝，妻子的眼泪都没能让他回心转意，反而是越抽越凶，妻子在为他先后生下二个女儿后，连气带病郁郁而终。他的不珍惜不争气，让一个贤惠善良的好女人过早离开了人间。

   没有女人的家，不是一个完整的家。为了年幼的孩子他又续了一房，新娶的这房夫人当时已经二十六岁，娶亲当天的婚礼操办的特别隆重，小小的县城来了许多人看热闹。这房夫人不如前夫人漂亮，但举止还算端庄，人也很贤淑达理，对前妻生下的孩子视如己出，百般宠爱。然而没有过多久，她就被原来的“婆家”告上法庭。原因是她在家乡已经有婚约在先，丈夫在十年前就被抓了壮丁，一去十年渺无音讯，她的家人原以为他早已不在人间，没想到十年后他又返回家中。得知媒约之人改嫁他人，遂一气之下将她以明知故犯的重婚罪告上法庭并身陷囹圄。她的家人使钱四处打点，最终她还是受了七天牢狱之苦。这期间，前妻生下的大女儿每天定时去监狱送饭。回家后她每天操持家务，上伺候着婆婆，下照顾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外祖父为这场从天而降的官司也花尽了家里的积蓄，不得不戒掉了大烟，一门心思经营生意。外祖父为人和善，童叟无欺，出手大方，深得县城里人们的关照，生意也一天天好起来，生活也渐渐安稳起来。她为他连续生了一女一男两个孩子。不幸的是，第二个孩子后出生后她也撒手人寰。
   当娶第三任妻子的时候，外祖父在县城已经小有名气，四关四街左邻右舍络绎不绝都纷纷前去贺喜。当时一支国民党部队驻扎在县城，当兵的也都嚷嚷着去看新娘子。富有戏剧性的是，外祖父又一次犯了军婚。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个当兵的猛然发现，迎娶的新娘正是自己已经订婚八年的老婆，盛怒的大兵当即就将外祖父告了官司。县法院碍于和外祖父是乡里乡亲，加上花烛还没有入洞房，因此并没有深究，仅判处他归还军人的老婆。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在法庭上这个女人闹死闹活无论如何也不跟当兵的回家，无奈之下，经过协商调解，她的娘家拿出几斗粮食赔给了婆家，才了结了这场让人哭笑不得的官司。当她回到这个自己“争”来的婆家后，才发现外祖父还有四个孩子。外祖父精明头脑、为人融洽，尤其是对她更是疼爱有加格外珍惜，她不后悔嫁给他。两个人带着四个孩子和和美美生活，在随后的日子里，她又先后为外祖父生育了四个孩子，这个大家庭人丁兴旺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灵柩前哀乐低回青烟冉冉，遗像里的外祖母面容安详慈善，一位开朗、热心、豁达大度、受人尊重的老人走了，给这个故事画上了一个句号。她的身上，烙下了太多时代的印记，她的一生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算是衣食无忧，尽管经历了很多的风风雨雨，但和许多与她同时代的人相比，她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因为按照通常的说法，以八十八岁的高龄离开人世，是喜丧。
   四把藤椅的葬礼，也是一个不同寻常的葬礼——外祖母临终前留下遗嘱，要让孩子们将她与丈夫和他其他的二位妻子合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