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天国的嘱托：好好活着

laruence

周末出去，遇上了多年不见的一个熟人，带着长得跟他一样高了的儿子——那个11个月就失去母亲的孩子，已经长成了虎头虎脑的少年，阳光，硕壮，说起刚刚去母亲的坟上扫墓，平静得像是刚参加完一场团支部组织的远足。

   这也不能怪他。他妈去世的时候，他才11个月。那个时候，他母亲的产假已经超期，单位里打电话发来最后通牒：再不来上班，就算她自动离职了。临走的那天早上，孩子没完没了地哭，喂了奶，把了尿，安顿得舒舒服服了，还是不停地哭。等她硬下心肠动身的时候，算来一定是要迟到了。赶去班车站的路上，有一个必经的铁路道口，一扇长长的铁栏杆门，一个挥着小旗指挥进退的工人，是那个道口全部的安全底线。她经过的时候，有一列火车正停在道口“待避”——也就是临时停下来，给后面的快车让路——这样的“待避”，因为不知道要让过几列火车，等待的时间往往长短不定。她心急火燎地等了一会儿，见道口还没有一点放行的迹象，便对“小旗”说她不是穿行道口向南走，而是要顺着铁路的方向往东去。因为往来道口的都是附近的住户，她的脸上又满是焦灼，“小旗”犹豫了一下，还是拘着面子通融了她，把铁门开了一道缝让她过去，高声吆喝着嘱咐她“靠边，当心火车”。谁知不到一分钟便出了事——她绕过待避的火车往南穿行，情急慌乱之中，竟然没有看见呼啸而来的那列快车……

   在拖着她的身体急行了几百米之后，列车总算成功地紧急制动了。司机从车上下来，气恼地在事故单上签了个字之后便匆匆离开——因为她个人的责任，给列车的正常运行带来了麻烦。这对于正常行驶的列车司机，是很无辜的事情。车站的两个工人，把她的尸体从铁轨边扯过来丢到墙边，也走了。

   她就在那个墙边躺着，十几个钟头找不到亲属——鼻子以下的肉，都被风驰电掣的火车带着磨飞了，下半张脸成了一个黑洞洞的空腔子，没人认出她是谁。不知道哪个好心的路人，从哪拉来了一个草袋子给她盖上。她就在那个草袋子底下，等着人来把她认出来，接她回家。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十几年没见了。”我心里沉甸甸地，又觉得不便言明，便顾左右而言他，说想请他爷俩吃个饭。他们推说今天不行，下午还要接女儿放学然后再送去上英语课——他后来又成了家，现在也是儿女双全的人了。

   送走那爷俩，我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一条短信，大意是说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不要为了家庭而一味地刻薄和付出自己，等有朝一日有了不测，让后来的女人“住咱的房子、花咱的钱，睡咱的老公、打咱的娃”……心里不免一阵悲凉——可是不这样，又能如何呢？

   前几天去看望师母，言语间话题虽然几次躲闪腾挪，总还是会落到去世的恩师身上。那一年，他被派到一个偏远的学校去主持工作，因为经费、交通和繁杂的人事关系等一系列的牵绊，工作开展得很困难。一向严谨要强的老师，太想做好那个工作，可是那些无法规避的阻力，却让他格外地感觉力不从心。无法排遣的焦虑，让他整夜整夜地失眠，有一天不知怎么就落了水……这些年过去，师母说多少次午夜梦回，总是他半张着嘴，想说又说不出的样子。我联想起老师一辈子的为人处事，就对师母说，如果他真是有话未尽，那一定是想告诉她：好好活着。

   我想，这大概是很多逝者在遥远的天国，送给亲人和世人最后的祝福和忠告吧？

                                                （文/阿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