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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学研究呼唤科学的经验研究方法
政治学研究呼唤科学的经验研究方法
——对90年代以来我国政治学经验研究方法论的评价和反思*
肖唐镖/陈洪生
本文的主体内容已刊于《政治学研究》(北京)2003年第1期,第112-122页。
[内容提要]本文以1995年以来《政治学研究》所刊发的293篇论文为分析样本,对当下中国政治学研究进行方法论的评估,特别是重点分析了政治学经验研究的现状与主要特征。研究发现:在中国政治学研究中,规范研究偏重而经验研究不足;研究的不规范性现象严重;研究方法陈旧单一的局面并未打破。研究方法上的缺失,对政治学的发展与进步产生了严重的制约。因此,要实现政治学的理论创新与发展,首先就应大胆地借鉴、运用和创新研究方法,加强对经验研究方法的应用。
[关键词]中国政治学研究/研究方法/经验研究
[作者单位]江西省委党校政治学教研部(330003南昌市),电子信箱xmpxfk@hotmail.com(肖),chenhongshengbruce@263.net(陈)。
一、文献评论与问题的提出
任何科学理论都需要科学的研究方法来支撑。理论与学术的突破与创新,首先应是方法论上的突破与创新。政治学也概莫能外。
西方政治学之所以能长期执世界政治学发展之牛耳,即与其研究方法的持续更新息息相关。西方政治学研究方法的演进有两条脉络清晰的路径:一是研究范式几经变迁,出现了伦理学的、神学的、人本的、法学的、社会学的等不同的世界观,因而在方法上相应出现了政治学与法学、社会学等的融合以及生物学、物理学、统计学、计量学等自然科学方法的进入;二是研究方法已由传统政治学的侧重于形式结构分析转变为现代政治学的以政治行为分析为主。其发展趋势呈现出以下几个特点:1)经验实证的方法与规范逻辑的方法此消彼长,势均力敌;2)研究主旨由国家转向社会,由有形转向无形,由静态转向动态;3)研究方法呈现多元化和系统融合的态势。[①]
那么,对于恢复和重建后的中国政治学研究方法应作怎样的评价呢?
如果从中国政治学发展的历程来看,就不能不承认,近些年来我国政治学研究在方法论上确实是“比过去大大前进了一步”。而这也是国内政治学界较为一致的看法。比如,凝聚国内政治学界集体智慧的《中国大百科全书:政治学卷》提出,“从单一方法研究走向多种方法的研究”已是中国政治学的一大发展趋势,系统论、信息论和控制论等已被引入政治学研究,调查研究、定量分析、经验设计、个案研究等具体方法也程度不同地被运用[②].还有学者认为,中国政治学正开始走向多学科、交叉学科研究,除了运用传统的研究方法外,已广泛吸收、借鉴和运用当代国外政治学研究的一些新方法以及当代科学发展中其他学科的新成就[③].
然而,在肯定进步与成绩的同时,国内政治学者也近于一致地坦率承认:我国政治学研究在方法论上“还处于一种比较落后的状态”[④].其表现何在?有的学者提出,我国政治学尚缺乏学科化的基本研究方法,阶级分析方法至今依然是主要的甚至是唯一的政治学基本研究方法,除此之外还应该有哪些方法以及这些方法之间应有何种关系迄今尚未见到系统的论述[⑤].我国宏观政治学研究除了“革命理论范式”的特征以外,还往往以“理论原则、宪法条文、中央文件”为论证的依据[⑥].不过,对这种“从理论到理论”的研究,有学者甚至提出,实际上存在着“对马克思主义分析方法的运用流于形式的问题”[⑦].这是基本方法论方面的不足。
在具体的研究方法上状况又如何?学者们比较一致地认为,国内政治学研究绝大多数是以规范研究、定性研究为主,而经验研究、特别是定量分析严重缺乏。如有学者指出,“我国政治学的研究目前大多仍然遵循着哲学思辨、经典解释、规范性定性研究、制度和机构描述以及历史探索的方法,因此,政治学研究方法的更新任务尤其艰巨。”[⑧]“目前中国政治学需要和缺少的正是对政治的实证研究。”[⑨]对已有的规范性研究和经验性研究,有的学者也表示出强烈的不满,提出所谓的经验研究“多沦为或人云亦云,或语焉不详的空洞推测”[⑩];有人认为,这些年来我国政治学界对现实政治的研究,“更多的是‘剪刀加浆糊’式的研究,既不象规范研究,也不象经验研究。”[11]
实际上,研究方法在应用上的贫乏和不足是同对研究方法本身研究的落后紧密相关的。正如有的学者所指出,直到最近为止,对政治学研究方法论的探索,“一直没有受到我国政治学界的应有重视”[12].有学者据调查发现,至1997年,国内学者还没有出版过有关政治学方法论的专著,有关政治学原理的教科书“大多数没有专章、专节关于研究方法的论述”,有关的论文“有的是具体就某一研究方法进行介绍和剖析,有的是从总体上就政治学方法论或基本方面进行论述。”[13]
总观国内学者对政治学研究方法论的评论,我们发现:尽管人们对研究方法上的不足与缺陷有着十分一致的认识,但令人费解的是,很少有人自觉地对政治学研究方法论的应用与使用情况作细致、专门而系统的分析,大多是仅仅满足于观感性的评论与议论。即使是一些评述“政治学研究状况”的专题文章,也未就“研究方法”展开应有的分析和评价[14].由于缺乏具有说服力的定量分析,因此人们有理由、也有必要对以上种种评论提出质疑:实际情况确是如此吗?而且还会追问:如果情况真是如此,那么问题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本文的研究也就是在这样的疑问下启动的。笔者试图通过对近年来《政治学研究》所发表的论文的统计分析,对上述问题进行讨论。
二、研究设计
1.资料来源
当前,国内政治学专业刊物仅有中国社会科学院政治学所主办的《政治学研究》,中国人民大学复印报刊资料《政治学》、《中国政治》、《国际政治》等四种。其中,后两种主要偏重于政治学领域中的某一个或几个方面(如国内政治或国际政治研究),只有前两种是政治学研究的综合性刊物,能反映国内政治学研究的整体状况,但《政治学》系以资料复印转载为主。我们以为,《政治学研究》所发表的论文虽然不能代表国内政治学研究的全貌,但应能反映国内政治学研究的“标准水准”(如果不是最高水准的话),因此对它们的分析应有较强的代表性。
《政治学研究》创刊自1985年(双月刊),1989年因故而停刊,1995年底复刊(季刊),至2001年9月共出刊52期。出于分析政治学研究最新进展的需要,我们对1995年复刊至2001年第3期合计24期刊物上的293篇学术论文进行内容分析,并由电脑作数据处理和统计分析。应当说明的是,在数据处理中,我们把该刊上的贺词、参考消息和不含研究性色彩的笔谈、书评、会议综述剔除在外。
2.分析框架
关于政治学研究的方法论,国内学者有不同的表述,有学者提出“基本研究方法”的概念[15],有的则认为有“方法论基础问题”和“基本方法及技术问题”[16].本文按照《中国大百科全书:政治学卷》的解释,将它分为以下三个层次:
一是“根本方法”,在我国即为“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而在西方国家为“社会哲学”[17].
二是“具体方法”,有“规范研究”和“经验研究”两大类。
三是“分析手段与技术”。如规范研究的分析手段主要是质化研究,而经验研究的分析手段主要是量化研究,“如观察法、调查研究法、实验研究法、模拟研究法、分类和测量等”。[18]
不过,出于本文研究主旨的需要,我们不拟对“根本方法”的应用和研究情况进行分析,而将集中地检视和讨论各篇论文所使用的“具体方法”和“分析手段”。它们即构成本文分析的基本框架。
3.分析变量的设定及其依据
对经验研究的讨论是本文研究的主要目的,但为了便于分析,我们对分析变量作了较为以下设定,其具体指标为:
一是作者姓名。
二是作者单位。我们将其分为7个类别:高等院校,中国社科院,省市社科院,党校与行政学院,政府机构,民间研究机构,在以上六类单位之外的其他单位。
三是研究主题(或文章类型)。对政治学研究主题的分类,理论上存在着不尽相同的说法,如美国学者德怀特。沃尔多在分析美国政治学杂志的文章时,曾将它分为13类:“规范性和描述性理论,比较政府与政治,国际政治、国际组织和国际法,立法事务,政治、政党和压力集团,公共舆论、投票和选举,总统,组织和行政,美国政府(联邦政府除外),公共政策分析(实际的),司法事务,公法和法学,政治学研究。”[19]而《中国大百科全书:政治学卷》则对“政治学的范围”归纳了7个主要方面,即:政治理论,中国政治,比较政治,公共政策,公共行政,国际政治,政治学方法论[20].本文将依据百科全书《政治学卷》中的七种分类来界定论文的研究主题。同时为了分析的需要,对“中国政治”类的研究文章,我们进一步离析出3个次要方面即政党和政治团体、司法研究、基层民主,作为上述7个主要方面的并列项。
四是研究类型。对政治学研究的类型,《中国大百科全书:政治学卷》曾区分为“理论研究与应用研究、宏观研究与微观研究、静态研究与动态研究”等层面,而“理论研究”包括了规范的理论研究和经验的理论研究两类[21].但按社会学家詹姆斯。S.科尔曼的说法,所谓“理论研究”是指建立旨在一种理论体系(或概念体系)但又不以经验资料加以验证的研究,而“经验研究”又可分为“应用研究”(旨在解决实际问题)和“学科理论研究”(旨在用经验资料建立或检验学科知识的研究)两大类[22].这里,我们按科尔曼教授的理论,将政治学研究进一步分为三个类型:1)“纯理论研究”,即关于政治和政治学的一般概念、原则、理论和范畴的研究,如权力、民主、精英理论等;2)“学科理论研究”,涉及政治学、政策学、行政学等学科建设的内容;3)“应用研究”,是指直接可用以指导、规范具体的政治活动和关系的经验研究,如人大建设、行政机构改革、反腐问题、基层民主建设等均纳入该种类型之中。第一种类型,我们又称之为“规范研究”;后两种类型,一并归入为“经验研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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