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交响乐外交看美朝关系的缓和

伊红

2月25-27日，伴随着美国纽约爱乐乐团历史性的“朝鲜之旅”，美朝双方在国际舞台上上演了一场举世瞩目的“交响乐外交”。这是继2007年10月“跆拳道外交”之后，美朝之间的又一次重大文化交流活动,各界纷纷将之与“乒乓外交”相提并论。究竟如何看待美朝这一良性互动，纽约交响乐团在平壤奏响的音乐能否开启美朝关系的新篇章，需要进行全方位思考。

一
    纽约爱乐有意赴朝公演的消息最早于2007年10月5日由《纽约时报》曝出。据报道，2007年7月，朝美双方在德国柏林进行会晤时，朝鲜六方会谈代表团团长、副外相金桂冠向美国助理国务卿希尔提出，从文化交流的层面上，朝方有意邀请美国交响乐团赴朝演出，并点名要美国最负盛名的纽约交响乐团。同年8月中旬，设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朝鲜文化机构——朝鲜艺术交流协会首次向纽约爱乐乐团发出邀请。一个月后，朝鲜驻联合国代表团的一名外交官拜访了纽约爱乐乐团的有关人士。其后，朝鲜文化省以传真方式给纽约爱乐乐团发去正式邀请函。
    在获悉朝鲜方面的邀请之后，希尔倍感振奋。美国国务院帮助爱乐乐团验证了朝方的邀请函，还就乐团访朝事宜提供了建议和帮助。2007年10月，纽约爱乐乐团负责人梅塔和拉茨基会同美国国务院相关人士抵达朝鲜首都平壤，就访朝演出细节与朝方开展磋商。同年12月，朝鲜与纽约爱乐乐团就相关条件达成一致，纽约爱乐乐团正式确定了2008年2月赴朝鲜演出计划。
    今年2月25日，美国纽约爱乐乐团一行250余人乘坐韩亚航空公司的包机自北京抵达平壤，朝鲜文化省副相宋锡焕等有关官员到场迎接。纽约爱乐乐团总监梅塔在机场发表讲话时表示，希望音乐会将有助于两国人民开启一个新时代。26日晚，纽约爱乐乐团在东平壤剧场以演奏朝美两国国歌为序曲拉开了演出的序幕。朝鲜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副委员长杨亨燮、外务省美国局局长李根等朝鲜官员出席了音乐会，美国前国防部长佩里及前驻韩国大使格雷格等也一同出席。整个演出过程气氛融洽，长达1小时45分钟的精彩演出获得了1500名平壤市民的热烈欢迎。27日上午，纽约爱乐乐团又前往牡丹峰剧场，与朝鲜国立交响乐团一同进行室内乐合奏。交响乐演出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纽约爱乐乐团访朝是60年来第一次如此大规模的美国人踏上朝鲜国土，这也是自朝鲜建国以来美国国歌首次在朝鲜的国土奏响。它打破了美朝长达60年的对抗，是两国从外交接触迈向文化交流的重要一步，也是朝着和解的方向上迈出的又一步，在美朝关系史上无疑会留下浓重的一笔。

二
    纽约爱乐乐团访朝是在朝核问题六方会谈取得阶段性成果，而核申报问题却陷入僵局的背景下进行的。此次演出之所以能够如期成行有以下几个原因。
    首先，朝核试后美朝关系总体保持缓和的势头为双方良性互动营造了积极氛围。
    2006年10月朝鲜核试验之后，布什政府调整了对朝政策，在积极推进六方会谈、通过多边方式向朝鲜施压的同时加大了同朝鲜的双边接触。2007年1月，朝美核谈判代表柏林会晤，理清了朝美之间弃核以及朝美关系正常化问题的基本思路，打破了核试后朝核谈判的僵局。同年3月，美国助理国务卿希尔对朝鲜进行首次正式访问，随即朝鲜副外相金桂冠访问美国，并在纽约同希尔进行了第二次朝核危机爆发以来的双方旨在实现关系正常化的首次正式会谈。由此开启了朝核危机以来两国官方的良性互动局面。9月，美朝双方又在日内瓦举行了两国关系正常化的第二轮谈判。10月3日，第六轮六方会谈第二阶段会议达成《落实共同声明第二阶段行动》共同文件，不仅为解决朝核问题指明了原则方向，也为美朝关系的缓和奠定了良好的基调。随后在朝向缓和的道路上，美朝双方陆续展开了跆拳道外交、海盗外交、书信外交等一系列官方或具有官方性质的外交接触与互动。随着美朝双方在六方会谈框架下逐步建立沟通渠道，“交响乐外交”的重要目的在于形成一个新的交流平台。作为美朝良性互动的结果，交响乐外交无疑是这些外交接触与互动的主要组成部分，它对双方的缓和势头具有一定的加固作用。
    其次，美朝双方希望借此释放希望改善关系的善意，以助推打破核申报僵局。
    按照《落实共同声明第二阶段行动》规定，美朝双方同意继续致力于改善双边关系，并向实现全面外交关系迈进；美朝双方将按照行动对行动的原则，落实各自承诺：朝鲜于2007年年底前对其所有核设施实现以废弃为目的的去功能化，并对其全部核计划进行完整、准确的申报；美国则启动不再将朝列为支恐国家程序及推动终止对朝适用《敌国贸易法》进程的承诺。然而直到2007年年底朝鲜并未完全进行核申报，而美国也未将朝鲜从支恐黑名单上删除，美朝双方在谁先采取行动的问题上出现争执，六方会谈重新陷于停顿状态。但在彼此已经亮出底牌的情况下，美朝双方都不希望因为核申报僵局影响弃核的整个进程以及来之不易的缓和势头。作为推动朝鲜弃核、实现朝美关系缓和努力的一部分，“交响乐外交”在六方会谈陷入僵局的时刻进行更增添了额外丰富的意义。美朝双方都希望借“民间”文化交流活动这个契机来增强互信，敦促对方采取积极行动，推进两国关系的进一步缓和。纽约爱乐乐团团长梅塔在赴朝前夕表示，希望演出有助于美朝实现关系正常化。朝鲜文化相康能洙亦高度评价此次演出，称演出“为改善朝美关系带来了良好契机”。希尔表示，演出可以证明美国根本不存在对朝“敌视”政策，从而有助于劝说朝鲜放弃核武器。朝鲜也希望借此举寻求与美谈判的好机会，敦促美国将朝从黑名单中删除。因此即使是在六方会谈陷于停滞的情况下，美朝官方并没有取消这次既定的活动，反而予以大力支持并使之按计划成行。
    第三，布什政府任期不多，需要对朝关系取得突破留下外交遗产。
   布什政府的任期剩下已经不足一年。目前在国内国际问题上面临诸多困难的布什总统需要在卸任前寻求在外交上有所突破，以便为自己留下外交遗产。自上任以来，反恐就成为布什政府主要的外交议题。而随着伊拉克战争陷入泥潭，布什在国内外为众夫所指，伊拉克问题成了布什最大的外交负担。在伊拉克问题没有得到根本解决而伊朗核问题又陷于僵局的情势下，朝核问题便成为布什寻求外交成就的最大突破口。朝核问题六方会谈2·13起步行动及10·3共同文件的达成不仅直接稳定了朝核危机的紧张局面，也大大缓解了美国的外交压力。尤其是10·3之后朝鲜同意进行核申报并启动核设施去功能化的进程，这项外交突破对“四面楚歌”的布什政府来说如久旱逢甘霖。如果朝核问题可以在布什任期内取得阶段性成果，将是布什政府取得的最大的一项外交成绩。也正是出于这种考虑，布什政府与朝鲜开展了多方位、多领域的接触。在2007年10月便开展了跆拳道外交、海盗外交，促进美朝之间的良性互动，布什总统本人并在朝鲜核申报日期截止之前，亲自写信给朝鲜领导人金正日，在敦促朝鲜按时进行核申报的同时，展示愿意改善关系的愿望。在朝鲜未能按时提交核申报清单的情况下，布什政府仍然采取了较为宽容的态度，希望给两国关系留有转圜的余地。

三
    美国纽约爱乐乐团访问朝鲜开创了两国在政治意义上的大规模民间交流的先河。“交响乐外交”等以民间形式进行的文化交流预示着美朝多方位外交接触的开始。从2007年10月美国邀请朝鲜跆拳道表演团访问洛杉矶开始，美朝双方开始有意识的通过民间交往增加互动。2007年12月10日，美国国务院副发言人加列戈斯表示，美方将继续鼓励与朝鲜的文化交流活动。美国助理国务卿希尔也表示“美国希望用多种方式接近朝鲜”。国务卿赖斯也表示朝鲜学生可以到美国学习，并表示文化交流应该同朝鲜半岛无核化进展等问题分开进行。在纽约爱乐乐团演出结束后，朝鲜文化相康能洙表示了朝鲜国家交响乐团回访美国演出的态度。2007年朝鲜方面甚至提出过与美国军方开展接触的建议。美朝之间突破六方会谈框架以及双边会晤的外交接触以外的互动预示着美朝之间在体育、高教、音乐等多领域、民间、官方等多方位接触已经开始。这种趋势在将来一段时间内会逐渐加强，并可能形成民间与官方外交相互促进的局面。在朝美关系逐渐升温的大前提下，美朝之间具有浓厚官方气息的文化交流活动反映了双方都期待改善关系的愿望，无疑有利于推动两国关系的进一步缓和，在一定程度上也为朝核问题的进展营造了较为良好的氛围。
    从美朝关系缓和的历史来看，美国纽约爱乐乐团访美具有特殊而重要的意义。但考虑到目前朝核问题处于一个关键时期，美朝双方谁能首先采取行动、做出多大让步以及在何种程度上落实六方会谈达成的各项协议仍将是影响今后美朝关系走向的重要因素。目前美朝在履行六方会谈第二阶段共同文件问题上依然存在严重分歧。双方在行动对行动的问题上纠缠不休，核申报的僵局不打破，交响乐外交对朝核问题乃至美朝关系正常化的促进作用及影响将大打折扣。希尔多次强调，朝鲜的申报应该是完整的、全面的，其中要包括浓缩铀计划以及对叙利亚的核扩散问题。即使在爱乐乐团演出后，白宫仍表示，“今后类似文化交流的进行还要看朝鲜在核问题方面的配合”。而国务卿赖斯也称这次赴朝公演不会给美朝关系带来大的变化，称从音乐会到改变朝鲜的政治本质还有很长的路走，并再次要求朝鲜进行完整、准确的核申报。紧接着3月2日，美韩展开一年一度的联合军演，朝鲜作出强烈谴责，声称这“只会使朝鲜半岛无核化进程停滞不前”，并准备利用“以巨大代价准备就绪的一切方式反击这次军事演习”。与余热尚存的交响乐合奏构成不和谐的音符。因此，朝美关系真正的晴雨表仍然是朝核问题。交响乐外交只有在美朝双方就朝鲜无核化日程达成一致并存在广泛合作精神的条件下才可能有真正的推动作用。在朝美矛盾依旧的形势下，交响乐外交等“民间”文化交流活动能否奏响美朝关系和谐的音符尚需继续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