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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9 14:1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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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新时期外交哲学的理想主义倾向不可避免地对中国国家战略以及外交和国防政策产生影响。在「和平发展主题论」的方针指引下,在二十世纪的最后二十年中,中国国家战略突出强调邓小平提出的「国防建设要服从、服务于经济建设」,而对同样也是邓提出的「国家的主权和安全要始终放在第一位」[6]的思想未给予足够重视,其直接结果之一便是在那二十年里国防建设的严重滞后。1986年开始的「七五」期间,中国国防开支占GDP的1.73%,到「八五」期间降为1.29%,「九五」期间更降至1.19%[7],占国家财政支出的比例也从1979年的17.37%降至1999年的8.16%[8]。1980-2000年间,中国国防资本增长速度仅为日本的三分之一,印度的六分之一,国防开支占GDP比重不仅远低于发达国家的平均值3%,而且低于发展中国家的平均水平2.6%[9]。在一个充满战乱、动荡的世界中,如此单方面地减缓国防投入,对国家安全而言是十分危险的。值得庆幸的是,有象表明中央决策层对此已有警觉,从2001年起中国国防开支开始加大投入增幅,多年来的国防建设欠账有望得到弥补。更重要的是,2002年召开的十六大已经把国防建设和经济发展之间的关系调整为「坚持国防建设与经济建设协调发展的方针,在经济发展的基础上推进国防和军队现代化」[10]。
新时期外交哲学对和平与合作(以及对中国「和合文化」)的强调,使得中国外交在一些本来应当也可以理直气壮地维护国家主权、尊严和利益的问题上,刻意回避冲突和斗争,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以致未能有效地维护国家利益和威望。这方面最明显的例子是对中美关系的处理。冷战结束后特别是小布什(George W. Bush)执政后,美国对中国采取了事实上敌视的立场。美国通过军售升级和战略承诺对台湾岛内***叛国势力的支持,对从****到东突恐怖组织到法oGONG等所有反中国势力的庇护纵容,对中国实施高科技和精密武器的封锁禁运,在中国周边精心构筑战略包围圈等等,已经构成对中国核心或重大国家利益的严重侵犯。任何国家如果对美国做了这些事中任何一件,都会被美国视为战争行动而进行反击,但是中国非但没有采取任何实质性的抗议行动,甚至还跟美国一起津津乐道两国间的「建设性合作关系」处于近三十年来的「历史最好时期」[11],从而默许了美国的这些损害中国利益和尊严的霸道行径。另一个例子是钓鱼岛。当日本出动军舰对中国民间**人士的小破渔船进行攻击时,中国的海军在哪里?中国领土主权不可侵犯的誓言和职责又在哪?有人会用中国国力不够为这种软弱辩护,却难以令人信服。毛**时代的国力远不如现在,却奉行了一条敢于硬碰的外交政策,不但维护了国家利益,也给中国赢得了世界包括对手的尊重。今天我们不再需要毛**外交路线中鼓吹世界革命的激进成分,但也不能把敢于斗争、敢于胜利的优良传统一并抛弃。国际政治中一条颇具讽刺意味的规律是,怯懦忍让、委曲求全往往招致欺侮和冲突,而敢于牺牲的无畏气概和充分的战争准备反而能遏制挑衅与战争。
新时期外交哲学的理想主义倾向也反映在中国外交语言和对外宣传中。大量远离现实的理想主义表述非但不能起到占领道义高地的作用,反而会造成自己言行不一的被动,招致别国对「高调」背后动机的怀疑,甚至难脱「伪善」干系。例如,据外电报导,两年前中国高官劝说欧盟取消对华武器禁运时说,对华武器禁运是冷战的产物,现在都已经是和平发展时代了,为甚么还要继续?欧方反问,既然已是和平发展时代,中国为甚么还如此急切想要购买武器?中方无言以对。又如,中国一面享受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大国特权,一面大谈「国无论大小一律平等」、「世界上的事务应由各国协商解决」,试想有朝一日若有中小国家要求中国践行其「国际关系民主化」的主张支持取消常任理事国的特权,中国又将何以对之?再如,中国一再对外声称中国永远不称霸。其实这样的誓言毫无实际意义(约束力),因为凡是相信物质基础决定意识形态的历史唯物主义者(或者国际关系理论中的现实主义者)都知道,霸权(政策、行为)只是超强国力的一种表现。不称霸是因为实力没到那一步,实力之水一到,霸权之渠就成。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只不过霸权有良性恶性之分[12],而称霸也有自觉不自觉之分(有的称之为推行全球民主化的「神授天命」,如美国;有的称之为「无产阶级国际义务」,如前苏联)而已。成天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永不称霸,就像到处给人开空头支票,除了令人生疑外不会有别的效果。
前面已经说过,中国外交哲学中的理想主义倾向其实是战略思想不够成熟和误读形势的结果,并没有深厚的理论基础或可靠的科学依据,却带有很强的机会主义成分,其结果就是根基不牢,常会左右摇摆,甚至从一个极端即理想主义摆到另一极端即实用主义。正如有关方面对邓小平在特定历史条件下提出「韬光养晦」和「决不当头」策略的片面强调,导致中国外交在国际交往中只求合作、不敢斗争,很大程度上放弃了作为发展中大国主持国际正义的道义责任和原则立场,这在中国经济和国际经济交往迅猛发展的背景下,给外人留下中国只顾赚钱致富、不知理想道德的消极形象。这方面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中国作为常任理事国在联合国安理会大量弃权的投票纪录。其实撇开道义原则不说,单从计算国家利益的角度来看,一味退缩、躲避也绝非上策。「不扛旗、不当头、不树敌、不对抗」固然能节省成本,但也会引起很可能更高的机会成本。中国在联合国安理会的「不表态」政策,不但平白浪费了否决权这一至关重要的大国权力,而且也放弃了作为广大发展中国家代言人这一巨大政治资源。
理想主义的初衷是高尚的、美好的,惟其脱离现实、无法实现,便可能误事、误国,反倒成了危险的东西。中国的外交哲学,从改革开放前的革命激进主义到改革开放后的自由理想主义,都是在意识和意志的自由王国中翱翔,境界自是清高邃远。然而,要在这世界民族之林的尘世间站稳脚跟,发展壮大,中国的外交哲学恐怕还得向丛林世界的现实主义回归才行。
注释:
[1]胡Jintao:〈努力建设持久和平、共同繁荣的和谐世界〉,2005年9月15日在联合国成立六十周年首脑会议上的讲话;国务院新闻办:《中国的和平发展道路白皮书》,2005年12月22日;〈中央外事工作会议强调坚持推动建设和谐世界〉,中国新闻网(www.chinanews.com.cn),2006年8月22日电;〈坚持和平发展道路 推动建设和谐世界〉,《人民日报》社论,2006年8月24日;〈外交部副部长张业遂在北京举行的「中国梦与和谐世界」研讨会上的讲话〉,中国新闻社,2006年4月2日;杨中旭:〈「和而不同」锚定中国外交思想〉,《中国新闻周刊》,2006年5月2日;李晓明、刘新宇:〈中国梦的国际表达〉,《环球》,2006年4月16日;〈上海「建设持久和平、共同繁荣的和谐世界」学术讨论会综述〉,《解放日报》,2006年3月28日。
[2]伊斯顿(David Easton)语,见Robert E. Goodin and Hans-Dieter Klingemann, eds., “Political Science: The Discipline”, in A New Handbook of Political Science (Oxford and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6), 8, n.11.
[3]达尔(Robert A. Dahl)以韦伯为基础给出的定义,同上,页7。
[4] Kenneth N. Waltz, “Globalization and American Power”, The National Interest, no. 59 (Spring 2000): 48.
[5]张睿壮:〈重估中国外交所处之国际环境——和平与发展并非当代世界主题〉,《战略与管理》,2001年第1期,页20-30。
[6]邓小平:《邓小平文选》,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页347-49。
[7]曾华国:〈中美日印军力比较〉,《瞭望东方周刊》,2004年1月15日,页66。
[8]〈中国的军控、裁军与防扩散努力(四):致力与国家和区域裁军〉,中国外交部网站,2005年9月。
[9]张睿壮:〈重估中国外交所处之国际环境——和平与发展并非当代世界主题〉,《战略与管理》,2001年第1期,页20-30。
[10]转引自程瑛、贾葭:〈政治局探求富国强兵战略〉,《瞭望东方周刊》,2004年8月5日,页18。
[11]唐家璇:〈努力推进新世纪中美建设性合作关系〉,人民网(华盛顿)(www.people.com.cn),2005年7月27日电;〈我驻美大使周文重称合作为中美关系的主流〉,中国新闻网(纽约),2005年9月24日电;〈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王光亚大使在美国经济委员会年会美-中关系论坛上的演讲〉,中国外交部网站(http://big5.fmprc.gov.cn/gate/bi ... jg/zwbd/t118454.htm),2004年5月20日。
[12]见张睿壮:〈美国霸权的正当性危机〉,《国际问题论坛》,2004年夏季号,页55-6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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