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树学术规范 反对学术腐败——《自然辩证法通讯》“学术规范与学风建设”讨论综述

阿让

伴随着我国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中国学术事业也取得了长足的发展。然而，在我国学术繁荣的背后，学术失范、学术腐败现象已成为学术界以至社会普遍关注的焦点问题。整饬学术规范，打击学术腐败势在必行。自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中国学术界就已开始对这一现象展开过激烈的讨论，并引起了广泛地反响，然而并没能从根本上遏制这一现象的蔓延。世纪之交，《自然辩证法通讯》杂志社为推进这一研究，以“共建学术规范，整饬学术道德”为题，专门组织社会科学界同仁（主要是自然辩证法界），就此问题又进行了一次广泛而深入的讨论，对中国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现象进行了深入的学理性思考，对推进了我国反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的进程，具有重要的意义。本文以这次讨论为题材，对这次大讨论进行了梳理，从而在学界前辈讨论的基础上，试图总结我国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产生的现象和根源以及具体防治措施。在此基础上，本文提出了我国在整饬学术规范、打击学术腐败斗争中仍需要进一步思考的深层次问题。


一、现象总结：对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的一次集中暴光

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是指“在当今学术界，在学术社团的组建、学术站点的设立、学术职务的评聘、学术资源的分配、学术成果的评价、学术奖励的颁发、学术刊物的运作、学术著作的出版、学术规章的制定等方面存在着缺乏规范、或有规不依或规范本身不合理，从而贻害中国学术事业”的现象。[1]对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现象的彻底揭露，是寻找我国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的根源和解决措施的基础。因此在这次大讨论中，学界同行立足于自己的认识和体会，广泛地揭露了在我国学术界存在的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现象。概括起来，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学术政治化”现象

“学术政治化”指的是在“官本位”依然盛行的中国学术社会，学术研究活动受到了政治因素的干扰，学术依附于政治，从而使学术的自主性和独立性丧失的现象。主要表现在：1、一些官员染指学问的现象；2、学术权威的负面效应增强，学阀现象、学术剥削现象； 3、“官大学问长”现象，4、学术权力寻租现象等等。

学术依附政治是在“官本位”历史悠久的中国社会的存在着一个意味深长的老问题，它影响学术自主性的严重程度依然是这次讨论会的一个热点。谢泳在“学术规范是如何失去的？”一文中，从历史的角度对中国政治对学术的渗透进行了分析；袁良骏在“DIZHI‘官尘暴’对学术的侵害”一文中指出，“官大学问长”，“非学官”染指学问等现象已严重破坏了我国学术界的独立和自主；王西华在“学术研究重在立道立德和反‘媚变’”一文中，把政治渗透的学术效应形象地比喻为以“媚上”为核心的一系列“媚变”现象；熊登榜在“学术不宜政治化和世俗化”一文中指出了“学术政治化”的两种倾向：学人的为官之道和学人随政治摇摆等；李子臣指出了我国学术机构过于官僚化现象；项俊杰也在“谈谈学术独立”一文中认为，中国的学术结构的官办性，决定了绝对的学术独立是不可能的，但相对的独立性是必不可少的，学界应该保持与政界的适当距离，来维持学术的独立性。

（二）“学术经济化”现象
“学术经济化”是指在我国学术界，由于市场价值观念负面效应波及并冲击了传统的学术价值观念，从而产生功利至上、大肆炒作、假冒伪劣、弄虚作假等一系列现象。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假冒伪劣作品充斥学术市场

学术作品假冒伪劣、弄虚作假现象的存在，已是学术界和社会公认的事实。主要表现在，在急功近利的思想支配下，部分学者功利至上、大肆炒作，于是有了“跑课题”、“跑经费”、买书号，买版面费现象，于是有了在学术活动的各个环节找熟人、托关系现象，于是有了“权学”、“钱学”交易腐败现象，于是假冒伪劣的文章、机构、教授、导师、学生、论文充斥学术市场等等。安希孟在“思想的力量”一文中指出了在争报项目、凶抢经费中出现的腐败现象：在项目的申请中，使用走关系、谎报成员等不正当竞争手段；争到项目后，将经费用于非科研活动项目，奢侈采购、宴请、甚至以开会名义的旅游等等；王西平也在“学者的类型与道德”一文中，对那些顶着学者的头衔却心有旁顾的沽名钓誉者进行了入木三分的刻画。这些现象往往导致学术浮躁，看起来“成果”不少，却鲜有潜心研究之作，魏屹东把这种假学术繁荣比做“泡沫现象”。

2、抄袭剽窃现象甚嚣尘上

抄袭剽窃现象是学术界学术失范的痼疾之一，一旦失去必要的约束机制便会愈演愈烈。傅娉对目前抄袭剽窃的具体形式进行了分类；刘新彦把这种现象的危害比做“管涌”；顾速以哲学界为例，说明了抄袭剽窃的新形式，即粗制滥造的文章、教材、专著层出不穷；王前则将之比喻为“学”“术”分家现象。在这次大讨论中，学者们还对发生在我国的典型的抄袭案例（比如王同亿事件和某名牌大学的一起抄袭案等）进行了重新思考。总的说来，剽窃抄袭或变相的剽窃抄袭已经成为我国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的首要问题，这次专栏讨论中所揭露的只是其中的一些表现。许多学者认为，必须时刻警惕学术界的剽窃抄袭的新形式、新特点，并及时予以披露。

3、同行评议制度的约束机制失效

同行评议制度是学术界进行自我约束的重要机制之一。然而，在扭曲的市场经济价值观念的冲击下，我国同行评议的机制的作用有弱化的趋向。这是这次专栏讨论的另一个焦点问题。同行评议制度运行中存在的问题主要表现在：（1）“外行评内行”、“内行是杂行”、“内行不懂行”；（2）即使是同行，专家也难过人情关；（3）由于同行之间存在的信息不对称，同行往往难以对作品、项目和机构等进行客观的评价。王平介绍了华中科技大学针对我国同行评议中的越轨行为进行的一项研究，以触目惊心的数字，说明了我国同行评议中存在的严重问题：（1）评审专家的遴选与组成不科学，（2）评价结论的产生过程不规范，（3）评价专家的专业知识不足，（4）制度不健全、制度与操作系统不匹配和不恰当的行政干预。何卫平对我国目前的编审制度进行了分析，并指出我国现有的编审制度难以适应科研发展的需要；丁为还著文建议健全和完善匿名审稿制度，来防止同行评议中的暗箱操作。

4、一稿多投、一稿多发现象严重

一稿多投，从而造成一稿多发，是存在于我国学术界的一个屡禁难止的现象，其危害性表现在它直接地浪费了学术资源。这种现象一方面反映了一些学者急功近利的心态和学术道德水准下降的趋势，另一方面也暴露出我国期刊、杂志在编审程序上存在弊端。在这次专栏讨论中，这种过去容易受到忽视的现象也受到众多学者的关注，因为它目前已经严重干扰了正常的学术秩序。张箭专文对此现象进行了分析，并讨论了由此引发的学术规范问题。清华大学研究生节艳丽从学生的角度探讨了一稿多投的原因，学生在校期间的发论文的压力和期刊对来稿的处理的时间之间的矛盾等等。

（三）学者商人化、政治化、世俗化现象

学者商人化、政治化和世俗化现象是指在学术政治化、经济化的大背景下，部分学者过分追求功利、学风浮躁，角色定位发生偏向，从而蜕化为官僚化学者和商人化学者等现象。学者的学术道德意识淡化是人们在这次讨论中普遍指出的一个现象，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一方面，在低风险和高收益的诱惑下，部分学者急功近利，逐渐淡忘了作为学者的基本行为规范，自觉或不自觉地卷入了学术造假行列；另一方面，学术界普遍地表现出对这种现象的淡漠和宽容，忘记了学者所应有的社会责任感，从而一定程度上纵容了学术腐败行为。

针对这种现象，在这次大讨论中，许多学者从不同的侧面对问题的症结进行了反思。安希孟著文强调，学术精神的本质在于自由，社会科学是独立思考的结果，学者应不为物累，不假外物，珍视独立人格的价值；朱亚宗在“品位第一、求真至上”一文中认为，不同的社会建制有不同的价值取向，政治求公、经济求利、学术求真，因而学术界要坚守自身独特的主流价值——求真；邢志华也强调治学的目的在于求真和求德统一；许良呼吁学者要自律、自尊、自爱，视学术为第一生命，担负起历史的责任；李醒民以自己亲身实践，即三不政策（不招收研究生，不申请官方课题、不申请评奖）和六不主义（不当官浪虚名，不下海赚大钱、不开会耗时间、不结派费精力、不应景写文章、不出国混饭吃），表达了对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的不满和DIZHI。

在这次讨论中，参与讨论的学者各有侧重，从不同方面对学术界的失范和腐败现象进行了揭露和批判。一定程度上可以说，这次大讨论是对我国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的一次大暴光，为学界同仁进一步研究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问题提供了基础。由于在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界定上特有的模糊性，且其形式也会不断翻新，因而“讨论”提醒学界同仁保持高度的警觉性，不断提高自己的学术修养和辨识能力，并投身到反对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的斗争行列中来。

二、追根溯源：对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的成因分析

在这次大讨论中，学界同行在对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进行全面现象暴光的基础上，对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现象产生的根源进行了深层次和较全面的分析，在以下几个方面形成了共识：

（一）“学术政治化”、“学术经济化”是我国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的大社会环境

学术政治化、学术经济化，以及在此基础上产生的学者官僚化、商人化、世俗化现象，使学术行为偏离了学术本身的价值和规范。大多数学者认为，无论是在历史上还是在现实中，学术共同体受到政治经济等其他社会因素的严重影响，都是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的根源。丁东在“学术规范和学术独立”一文中，一语破的地指出：“学术腐败和整个社会的道德规范失范联系在一起的。吏治腐败和司法腐败必然影响到整个社会的道德导向，学术界不可能成为世外桃源。学术权利也是权力的一种。在权力寻租普遍化的社会氛围中，学术界很难洁身自好。” “学术失范有许多原因，其中最重要的是学术依附”。[2]林彬晖认为，“整个社会急功近利，浮躁不安，学术界在所难免。” [3]正如这次“笔谭”的编后语所指出的，“政治腐败和经济腐败的侵蚀，官本位、实利主义和拜金主义价值观的风靡，这一切，给中国学术界深深地打上了政治化、功利化、官僚化、世俗化以及平庸化、浮躁化的印记。” [4]

（二）内部约束机制的弱化是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的小社会环境

林聚任认为，在我国之所以会产生学术失范，一个重要原因是，我国的学术规范存在着制度化不足的问题。如前所述，有些学者则从同行评议制度、编审制度等学术评价的机制上，探讨了我国学术失范和学书腐败的原因。他们认为，现行的科研激励机制、论文和项目的量化管理制度等，对部分学者以取投机取巧的不正当手段“制造”成果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赵万里指出，形成我国学术失范状态和学术越轨行为的主要原因是价值与制度的相互冲突。市场经济结构和官本位价值观念的相互作用是学术价值扭曲的社会根源，导致学术精神气质无法内化为学者的良心，无法体现为学者的自觉行为，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也就是在所难免的了。

（三）学者道德滑坡既是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的原因，也是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的结果

学术共同体是一个以“求真”作为自己主导价值的自足共同体，其运作秩序是依靠学者所特有的精神气质（又称社会规范，即普遍性、公有性、无私性和有条理的怀疑精神）和技术规范（如客观性、可验证性等）来维持的。科学的精神气质以禁止、赞同、偏爱、许可等方式内化为学者的学术良心，从而转化为学者的自觉行为。然而， “让人忧虑的是，现在让人关注的仅仅是保障学术‘求真’目标实现的‘底层规范’——技术性规范，而保证学术活动创新性的行为规范却不在我们的视野之内。而实际上，学术规范不仅是以规定、排斥等形式来保证知识的可靠性，而且以赞同、偏爱和提倡等发生极力学术研究的创新性。” [5]张华夏认为，根本的学术规范是学术自由和学术创新，“遵循学术自由规范是一个充分发挥学术界竞争机制问题”，“只有竞争性的协同才会导致学术的繁荣”。[6]

“学术政治化”、“学术经济化”、学术机制的约束力弱化、学者道德滑坡是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的三个维度，三维一体，共同促成了世纪末中国的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其中“学术经济化”和“学术政治化”以及学术机制的约束力弱化是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的外因，学者道德滑坡是内因，同时也是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的结果。

三、重在行动：建树学术规范、打击学术腐败的具体措施

在这次大讨论中，学者们从对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现象入手，既总结了我国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产生的根源，也从不同侧面提出了对反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的具体措施。针对我国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中出现的问题和产生这些问题的原因，学者们提出了自律论、他律论和自律和他律并举论等具体措施。

（一）自律论

一些学者认为，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的主要原因是由于学者的价值观和社会规范的丧失，因此主张整饬学术规范、打击学术腐败，从学者自身做起，从而增强DIZHI外界因素影响的能力。孙小礼认为，学术作品是学者人格的体现，学者应珍惜自己的人格来保障作品的价值；赵万里认为，在反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话语中包含着明显的‘反身性’意味。如果你要谈学术失范，你大略得先扪心自问，你本人总能过得去地遵守学术规范吗？”遏制越轨不应该过分寄希望于引入或变相引入外部社会控制，而是要“重申学术价值和学术道德，提高每个学者的价值认同和行为自律水平”。[7] 叶则雄也认为整“风”重在重“德”，一个学者的道德品质比他单纯的才智更重要；邢志华认为，治学与做人是一致的，学者必须先学会如何做人，才能在学术上取得成就；王忠武呼吁学者要树立正确的角色自我意识、角色规范意识、角色关系意识和角色冲突意识；林彬晖、李佩珊还指出，高等院校是当今重要的学术基地，在校大学生是将来科研队伍的后备力量，在读的硕士和博士会有很大比例留在学术界，因此加强对学生的科学道德教育，是防止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的根本措施。

（二）他律论

他律论分为两种：一是主张以DIZHI外界政治和社会因素的渗透，来维护学术共同体的自主性和独立性，从而来防止学术腐败的滋生。这种观点是建立在对中国历史和现实中，政治和经济因素对学术界的影响之巨大的基础上提出的。袁良骏呼吁学术界必须营造坚固的学术防风林带，来DIZHI强大的“官尘暴”侵袭；傅娉、章容等主张用法律的手段来惩治学术界的腐败，盛华根和张明国主张建立反学术腐败组织，来专门和惩治监督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现象等等。第二种倾向认为，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是由于学术共同体内部的约束机制的失效而导致的，因而加强学术共同体的内部体制建设刻不容缓。林聚任从学术规范的制度化的角度，探讨了完善预防和检测越轨行为具体手段，来保障学术研究的健康有序发展；刘兵也强调了只有在体制上建立和完备学术违规的防范、监督和奖惩的机制，才能真正有效的遏止当前学术界颇有不断恶化的发展趋势的违规现象。更多的学者针对我国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的具体现象，提出了可操作强的措施。如刘珺珺教授提出了如何规范学术引文，来预防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的产生；何卫平针对审稿中出现的问题，呼吁对审稿制度进行改革，以适应科研发展的需要 等等。

（三）自律和他律并举论

自律和他律并举论强调学术治理应该内外并举，标本兼治，软性约束和硬性约束兼施。因为实际上，“制度建设与学者的道德自律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8]魏江在“浅谈学术规范：软性约束和硬性约束并举”一文中提出，“要从软性的社会舆论和自身良心约束和硬性的严厉制裁两个方面落实。” [9]熊登榜把自律和他律作为整饬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的基本向度，“自律：学人当清心寡欲，自尊自强，他律：社会当建制立法，实施监督。” [10]许良则认为在强调自律的基础上，主张自律和他律双管齐下。在学术共同体内部逐渐健全对于学者及出版物的学术评价、学术批评、奖惩办法等具体措施，以形成对越轨行为的强大外界压力。

自律论、他律论以及自律他律并举论都是建立在对我国学术界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的认识上，它们之间虽各有侧重但并不矛盾，而是相互补充的。它们的共同立场是，整饬学术规范和打击学术腐败重在行动。

四、意义与反思：这次大讨论引发的思考

《自然辩证法通讯》开展的这次持续一年多的大讨论把我国近年来兴起的学术规范建设和反学术腐败运动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学者们对这次讨论的积极参与，不仅意味着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问题已成公害，而且使我们看到了解决问题的希望。更为重要的是，这次讨论提出了许多深层次问题，有待学者们的进一步思考和研究。

（一）“反身性”问题。

“反身性”是所有学术实践中蕴涵的共同问题，涉及思想与行动的交互作用。在反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的学术讨论中，它主要涉及到三个方面的问题：一是元规范问题，即讨论学术规范的学术活动应该遵循什么样的规范，以及谁来指定这些规范。比如，哪些行为应算作不规范甚至学术腐败，因而值得列入讨论的范围？谁有资格组织学术规范讨论，以及那些人有资格谈论学术的精神气质？等等。这些问题决不是自明的和无疑义的。二是自我指涉问题，即学者们在讨论中所持的立场和观点应该同样适用于其自身。如果一篇讨论学术规范问题的文章通篇见不到一个引证，那么它本身算不算规范？我们该不该相信该文作者的观点？至少在原则上，反学术腐败的行动也可能存在学术腐败问题。这是一个无穷递归。例如，《丑陋的学术人》以揭露学术丑态为主旨，而《中国学术腐败批判》却反讽地指责《丑陋的学术人》就存在学术腐败问题。我们不能排除这种指责，而不论它实际上是否成立。三是对称性问题，即论者在揭露和批评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现象时，不能未经论证地假定自己在方法论和道德上的优越地位，仿佛所谈论的不良现象只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我们发现，鞭鞑不规范行为的论者很少有人反思自己过去的行为和做法是否有不规范之处，更不用说自我批评了。从上述意义上看，“反身性”就像是一面批判性的镜子，忽略它就易于陷入浅薄的乐观和自信。但问题的另一面是，如果我们这么“反身”下去，我们还能够讨论学术规范和反对学术腐败吗？  

（二）“价值规范” 问题。

在这次大讨论中，学者们从不同的侧面分析了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的现象和根源。然而，在总结这次专栏讨论时，笔者发现，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的现象和根源往往是互为因果的，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之一是学术界对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现象的研究尚处在表象层面。然而当学者们将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现象的成因分析，深入到对学术价值和规范体系深层次探讨时，马上会面临着这样的困境：在大科学时代，科学的价值和规范体系并不总是相互协调的，而是存在着内在矛盾，如在学术价值上存在学术“求真”与“求善”之间的矛盾，在学术规范上存在着“普遍性”和“无私利性”的矛盾等。在这种情况下，可以说学术价值和学术规范体系自身也面临各种挑战，也在经历一个新的整合过程。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现象就是学术价值和学术规范内在矛盾的一个外在表现。那么，需要重建一个什么样的新学术价值和规范体系，才能预防和根治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的滋生呢？

（三）“自主性” 问题。

学术界是一个有着独特的价值追求和规范要求的自主的共同体，只有保持学术界的独立和自主，才能保障学术活动的正常进行，因而维护科学社会的独立和自主，是防范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的主要途径。然而，我们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是，在当今社会，特别是在中国“科教兴国”的大历史背景下，科学建制与其他社会建制之间的互动已成为一个不争的显在事实。在这种情况下，如何界定科学的自主性呢？科学在多大程度上独立才算是“自主”呢？否则，学术自主和学术独立不就成为一个虚假命题了吗？

（四）“角色冲突”问题。

从社会学的角度看，“悖离”现象的产生是由于多元的角色定位所产生角色冲突和角色紧张，特别是在不同的角色定位面临着相互矛盾的价值和规范要求的情况下。伴随着科学的建制化，科学家的社会角色地位也最终得以确认。随着科学的作用在社会各方面的发挥，学者角色定位的范围也不断扩大，学者也不再单纯是“知识的生产者”，而且承担着“维持、传递、扩展和应用所从事的专业知识的任务”。[11]不同的角色定位就会产生不同的甚至是相对立的角色规范、角色关系意识等，由此必然会产生角色矛盾。从这种意义上，可以说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是学者角色冲突和角色紧张的表现形式之一。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学者如何确定和调整自己的角色定位，并树立与之相关的角色规范意识呢？


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已经成为一个普遍的社会现象。为什么一方面学术界整饬学术规范，打击学术腐败的呼声日高，而另一方面学术失范和学术腐败的现象却日益严重？要解释这一矛盾现象，恐怕要从以上诸方面进行深入的反思。

引文文献：
[1] 笔谭编者按：《自然辩证法通讯》2000年第2期；
[2]丁东：“学术规范和学术独立”，《自然辩证法通讯》2000年第2期；
[3] 林彬晖：“高等学校应成为重建学术规范的重要阵地”，《自然辩证法通讯》2001年第2期；
[4] 学谭的编后语：《自然辩证法通讯》2001年第4期；
[5] 樊春良：“还有什么学术规范我们忘记了”，《自然辩证法通讯》2000年第2期；
[6] 张华夏：“根本的规范：学术自由与学术创新”，《自然辩证法通讯》2000年第4期；
[7] [8]赵万里：“学者规范建设与学者的道德自律”，《自然辩证法通讯》2000年第4期；
[9] 魏江：“浅谈学术规范：软性约束和硬性约束并举”，《自然辩证法通讯》2000年第5期。
[10] 熊登榜：“学术不宜政治化和世俗化”，《自然辩证法通讯》2000年第6期；
[11]王忠武：“当代哲学社会科学学者应有的角色意识”，《自然辩证法通讯》2001年第4期。
其他参考文献：
[1]杨守建：《中国学术腐败批判》，天津人民出版社2001年2月版；
[2]方舟子：《溃疡：直面中国学术腐败》，海南出版社2001年6月版；
[3]学术规范与学风建设笔谭：“共建学术规范，整饬学术道德（1——8）《自然辩证法通讯》2000年第2期——2001年第4期；
[4]杨玉圣：1、“铁肩担道义”，《自然辩证法通讯》2000年第2期
         2、“九十年代中国的一大学案”，《河北经贸大学学报》1998年第5期；
[5]袁济喜：“学术腐败和道德危机”，《学术界》2000年第4 期；


学术批评网（www.acriticism.com）首发  2002年2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