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

白鹤

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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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十年了，十年前的那种眼神她至今仍记得清清楚楚。那种眼神包含着深切的爱恋和更为深切的压抑，包含着极大的渴望和更大的无助和无奈。那种眼神，是一个拥有着灼人光环和清醒理智的面临高考的男孩在无法自拔沉入爱情茵梦湖时所特有的眼神。那种眼神，她懂，她一直都懂，只是，她一直假装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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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那是一个每个少男少女都偷偷想要做梦却又不敢不能做梦的季节。高考像是地主手中的那根鞭子，一下一下打痛你疲惫的神经。“落后就要挨打”的古训如同港台巨星般一夜风靡人们所到之处。空气压抑的令人无法呼吸。她习惯了在抬头休息困乏的眼睛的时候有意无意将目光落在他或驻笔凝思或奋笔疾书的背影上，偶而的四目相对，她有时可以看到他流转的眼波中闪烁的可以消融人世间一切冰雪的光芒。每每这时，她总迅速低下头，然后，用深深的呼吸平静自己陡然慌乱的心绪，再次投身到无边的题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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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她是一个沉默的女孩，看过许多书，想过许多事。也许正因为如此，许多人并不能理解她希奇古怪的想法，可是，他懂，有时候在她尚未说出来的时候他就懂。渐渐的，她不再沉默，也慢慢习惯了向他倾诉自己新做的梦，在他面前大肆褒贬那些书那些人，也习惯了在他面前任性耍赖像个孩子再看他一脸包容的微笑。那是一段美妙的日子，天是那样清澈，花是那样嫣红。
<br>　　可是，他是班长，她是团支书；他是十拿九稳的第一，亚军则非她莫属，而，那又是一个注定要如黑白照片般枯燥的季节。慢慢地，她恢复了沉默，而他，他把自己的座位调到了离她很远的地方。
<br>　　那么，第一次见到那种眼神是在什么时候呢？他的座位调走了，他和她很久都没有说话。在一次大扫除之后，她在擦桌子，整理书，他到了她旁边。抬头，没来由的心跳加速，然后，她看到了他那种眼神。语气却平静：“这次考的怎么样？”……几分钟的简短对话，她不知道他问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都是怎么回答的，满脑子都是他的眼神。她曾经多次想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为什么他那么大的眼睛却从不折射出一点他心灵的秘密那一刻她终于懂了。那一瞬间她的心仿佛被谁抽离了去，再用细而柔软的丝线缠上，慢慢勒紧，疼痛难忍却又无力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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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后来，每次见到他那种眼神她的心都有如同脱水般的无力感，每次她的眼中都有泪。可那又如何呢，他拒绝她的靠近就像她拒绝他一样。他和她心中都有着重若千斤的两个字：高考！他们都不敢，也无力。
<br>　　日子就那样慢慢而迅速的过去了。当心中的烦闷如同窗外树枝上没完没了的蝉一样时，她就看他的背影。他的背影，给她拼下去的力量。这些，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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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时光，延续到了高考。
<br>　　最后一场考试。走出考场，她看到他推着自行车站在阳光下，灿烂的阳光，灿烂的笑容。
<br>　　十八年来，那是最快乐的一天。他骑着车子带她去了她一直想去却从未到过也从未对人说过的黄河边。杨柳轻拂，月季吐芳，蝴蝶漫舞，她像个小孩子一样，编花环，扑蝴蝶……累了，就并肩坐在草地上。偎依在他怀里，他小小的心充满了欢乐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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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后来，她常常会想起那天，那天的阳光，那天的欢乐，还有，他身上的味道，他温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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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过来人都摇头叹息高考的残酷。那个八月，她终于明白了。一分之差使她没有如愿以偿走进那个他们共同选定的学校，而是到了另一个离他很远的城市。
<br>　　九月，他送她。她不停的流泪，他揽着她的肩的手也有些颤抖。可是，就像那个下午一样，他们什么都没说，没有承诺，哪怕充满温情的只言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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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在大学里，她是中文系美丽温柔的才女，可是她一直寂寞。她心甘情愿地错过身边的绚烂精彩，因为在她心中，有那么一个背影，一双眼睛。
<br>　　他念理科，终日忙碌。她理解，所以她不断写信给他却对他的从不回信毫无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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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没有他的信，没有他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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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大二下学期，她觉得累了。那种感觉就像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原野用尽全部力气喊啊喊啊，一直喊到自己声音都嘶哑了，喊到身心惧惫了，四周却依然一片寂静。甚至，连自己的回声都没有。
<br>　　她不再写信了，毕竟，谁都没给谁承诺，更何况她生日那天也没有接到期待的电话。
<br>　　他觉察到她很久没信来了，也许，她有男朋友了？毕竟，谁都没给谁承诺。只是有一件事他一直没机会告诉她，她生日那天，他发烧住院了。
<br>　　他发E-mail给她，告诉她他对她的惦念。可是，杳无音讯。
<br>　　他不知道她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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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她收到了他唯一的一封信：“离开你，方知深爱你，所以放手，给你自由。”
<br>　　那天晚上，她在冷冷的风中坐了一夜。
<br>　　没掉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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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然后的日子，陡然快了起来。大学毕业。研究生毕业。参加工作。并且，有了一次短暂的婚姻。她的朋友模模糊糊想不起来好象谁有着一双和她丈夫极为相似的眼睛。
<br>　　可是，那样一对相敬如宾的情侣出人意料的离婚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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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她的网名叫“荆棘鸟”。那是一种很执着的鸟，一生只歌唱一次。为了唱出世界上最美丽的声音，它历尽千辛万苦寻找最尖最长的荆刺，把自己钉在上面，然后，可以唱出胜过夜莺的歌声，同时，在歌声中死去。
<br>　　一生只歌唱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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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她在街上听到一首歌，那一刻她有些恍惚：那声音像极了他的声音。别人告诉她那是陈奕迅的《十年》：“十年之前，你不属于我，我不属于你，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掐指一算，距离第一次见他的眼神，已整整十年。她忽然流泪了，没来由的。人生有几个十年？她知道他功成名就却一直孤身一人，可是这又怎样，又能代表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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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又到她的生日了。她来到了曾经熟悉的地点：那是以前他常带他来的。隔着马路，她一眼看到了他。是的，十年不见了，可是就算再过十年再过二十年，她也会凭借他的眼神认出他来。他抱着一束玫瑰在阳光下灿烂的微笑。她心中涌起初恋少女般的激动兴奋与幸福。她朝那束玫瑰那捧阳光走去。
<br>　　拐角处冲过来一辆喝醉酒般跌跌撞撞的车，她没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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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在那片殷红弥漫眼睛的那一刻，她想起了那条短信：“十年之前，我就希望在某年你生日的时候可以给你一个惊喜。如今，我终于可以做到了，请给我机会。”她微笑了，充满幸福。
<br>　　幸福不过是水中的那盘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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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他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他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不相信近在咫尺的幸福就这样瞬间成了永不可抵达的梦境。他原以为只要爱情可以经的起时间和距离的考验就可以自然而然瓜落蒂熟，可是，什么是宿命？他用十年来完成自己当年没说出口的承诺，用自己经过历练的真正的男子汉的肩膀来承担起所有的责任，可是，无常究竟在做着这样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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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他想起了她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有许多事在伸手握别的那一刻，便已成了漫天飘散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