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朝鲜“核”外交看半岛外交的历史智慧

朝日鲜明

从朝鲜“核”外交看半岛外交的历史智慧

曾莉
（东北师范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吉林省长春市 130024）

【摘 要】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建国以来，继承历史智慧和经验，选择了一条朝鲜特色的外交路线。简言之，是两手外交，主要体现为因朝鲜所处的战略环境的特殊性而具有的战略上的坚定性与战术上的灵活性的双重特点。在朝核问题上，朝鲜外交的基本特点得到了鲜明体现。两手外交，在朝鲜历史中屡见不鲜，这无疑属于朝鲜民族历史上积累的外交智慧的组成部分。从历史的角度来认识朝鲜外交的两面性，对于正确解读朝鲜对外政策的实质和正确处理朝鲜半岛问题，都有重要的意义。
【关键词】朝鲜；两手外交；“核”外交；事大外交


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建立以来，面临国家***，强敌环绕，大国林立的东北亚国际关系环境，奉行何种对外政策，对于朝鲜来说，事关国家的生存与发展。朝鲜的对外政策，很大程度上是指朝鲜的与周边大国发生外交关系时奉行的政策。朝鲜既没有铤而走险，以卵击石，选择绝对的孤立外交，也没有像其同族国家韩国那样，奉行典型的“事大主义”外交，把自身的生存与发展完全依赖于某个大国，而是以“自主、和平、友谊”为宗旨，实行了一条吸取朝鲜半岛国家历史外交智慧的朝鲜特色的外交路线。
朝鲜式外交路线，简言之，是两手外交，体现为由于朝鲜所处的战略环境的特殊性而具有的战略上的坚定性与战术上的灵活性的双重特点。两手外交，在朝鲜历史中屡见不鲜。朝鲜建国以来，始终奉行这样一条两手外交路线。在国家战略层面，朝鲜坚定独立自主的立场，奉行以“思想上树立主体、政治上自主、经济上自立、国防上自卫”为核心的主体思想作为国家主导的唯一指导思想，坚定不移地发展自己的政治军事经济实力，体现“朝鲜式社会主义的威力和优越性”；在国家利益层面，朝鲜以灵活多变的实用主义战术原则加以应对，在不同阶段和条件下谋求现实国家利益。表象上看，朝鲜在国家困难的情况下依然大力发展军事力量，在国际舆论压力下依然我行我素，对于六方会谈，既不授人以柄，完全退出，也不被动参加，陷于完全被动，其号称的“超级强硬”外交确实让人费解。但统一考察，又可将上述朝鲜外交的特点统一于朝鲜当前最重要的安全目标上来，即最大限度地维护国家政治军事安全。在这个核心目标得到实现的条件下下，其他手段都是朝鲜可对外政策的工具，其外交战略始终把维护家政治安全和军事安全列为首位。总之，不为 “国际舆论”所束缚，不为“国际社会”所理解，坚决追求对实际利益。
朝鲜外交的这种特点，在朝鲜核问题上得到了鲜明的体现。在朝鲜半岛，朝美严重缺乏互信，仍处于严重对峙的状态。美国以美韩军事同盟为依托，不断向朝鲜施加压力，尤其是“9?11”事件发生后，在朝鲜积极表态反对一切形式的恐怖主义的情况下，布什仍将朝鲜列为“邪恶轴心”之一，朝鲜列为7个可进行“先发制人”的核打击对象之一。在总统就任演说中宣称，“在我们的世界上终止暴压政治乃是最终目标”，将把美国式“自由与民主扩展到全世界”，为此，“如有必要就不排除使用军事力量”。这些言论与实践极大地刺激了朝鲜。而冷战结束后，朝鲜一时形势极度危急。在新领导人金正日的领导下，朝鲜人民艰苦奋斗，度过了“艰难的行军”阶段，并进一步开始了建设“主体社会主义强盛大国”的新征程。以国内政治稳定和经济状况逐渐好转为基础，进入新世纪，朝鲜在外交领域也不断采取行动，“金正日外交”取得显著进展。通过外交战略的调整，朝鲜已经把对美外交摆上首位。对于朝鲜来说，美国不仅是对朝鲜生存的直接威胁，而且是东北亚区域战略局势的主导者，是朝鲜进一步发展的最大阻力，也具备成为助力的潜在可能。朝鲜半岛统一、安全、经济合作、朝鲜与韩国、日本关系正常化等等问题，没有美国的参与是不可能取得进展的。
朝美之间的对抗以朝鲜半岛核问题的形式展现出来。朝鲜选择了“以核求和”的对美外交政策。
2006年10月9日，朝鲜宣布“成功进行了核试验”。关于朝鲜进行核试验的动因，从不同角度可以归结为不同方面。从国内需要角度看，是朝鲜为谋求国内团结和安全利益，从国际外交角度看，是朝鲜为配合强硬外交路线，在地区扩大影响力。总体来说，从战略层面来看，朝核试验是朝鲜为一举突破朝美冷战对峙而采取的战术斗争方式。如前所言，美国对于朝鲜影响力巨大，从负面的角度看，美国的巨大军事压力直接威胁朝鲜的生存与发展，而从正面的角度看，如果能实现朝美关系正常化，那么美国则有望成为促进朝鲜发展的巨大资源。所以，朝鲜的战略利益是与美国进行直接对话，进而最终实现关系正常化，而核试验是朝鲜的战术运用和对美外交的配合举措。朝鲜从伊拉克的下场看到，“那些没有军事实力的国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炸成一片废墟，也没有地方去说理。”所以，朝鲜更加坚定了打美国最为忌讳的核牌的决心，因为这样比向美国低头求饶更能有效地维护国家的生存。朝鲜外务省发言人在核试验后谈到“我们已经屡次申明：如果美国放弃敌视政策，朝美之间建立信赖关系，我们不再受到美国的威胁，那么我们就连一枚核武器都不需要。”
在与美国的对峙中，朝鲜是弱势一方。但弱势朝鲜却选择了一条战略上维护自身核心利益和战术上对美强硬的外交路线，成功地在严峻形势下依然能求得生存与发展。朝美关系是决定未来朝鲜半岛形势的关键。朝鲜凸现军事这种极端手段并没有得到国际社会的认同，也似乎于和平发展的时代潮流并不吻合，有学者认为“朝鲜的核政治不会实质性地改善朝美关系。” 但目前，美国只能寻求政治解决朝鲜问题，“先军政治”的实施乃是十分重要的原因。忽视先军政治与朝鲜对外政策在东北亚国际政治中的作用力是不全面的。
一个国家的历史经验在许多方面会对它的外交政策的选择产生影响。就此而言，在分析朝鲜现实外交时不能忽视朝鲜的历史传统。从现实的朝鲜核外交的选择可以看到朝鲜历史上的外交智慧。对朝鲜来说，先军政治的目的就是保卫国家，政治制度和民族尊严。凸显强硬的军事态度和发展对美关系是朝鲜外交对立统一的过程，前者是手段，后者是目的。回顾历史，以李朝外交为例，我们也可以清晰看到朝鲜对两手外交路线的应用。
凸显软弱的外交态度和维护国家生存与发展是朝鲜李朝时代外交对立统一的过程，前者是手段，后者是目的。在漫长的封建时代，朝鲜接受中国封建朝廷的册封，与中国保持着密切的政治，经济，文化联系，朝鲜崇尚文化，以“小中华”自居。改善，维护和发展同中国封建王朝的关系来立国安邦，是朝鲜半岛国家外交政策的基石。14世纪末期，朝鲜半岛上，强盛一时的高丽王朝的统治已极其衰微。中国明朝建立后，高丽国继续投靠蒙古，但其大臣和百姓都不愿意。于是高丽的大臣李成桂于1392年在大臣和百姓的拥护下推翻了高丽王朝，建立朝鲜王朝。面对处理与中国王朝关系的重大外交问题，朝鲜继续选择事大主义外交。即在形式上完全以中国为中心，但在处理内部事务时，坚持自主路线，即便受到中国的强烈影响，朝鲜也始终试图对这种影响加以消化，为我所用，或加以抵消，避免依赖。
李朝为取悦明朝，尤其是明朝协助朝鲜抵御日本侵略的“再造之恩”，采取了很多步骤：一、明朝建国后，依然受到北方蒙古等少数民族的骚扰，不得不调动大量力量加强长城，并迁都北京。朝鲜是明朝北方重要的战略基地。李成桂完全倒向明朝，DIZHI蒙古，取得了明朝的信任和好感；二、李成桂向明朝称臣进贡，并请皇帝给国家起名字。皇帝朱元璋定国名为朝鲜，意为“朝日鲜明之国”。任免李成桂为“权知朝鲜国事”。后来任命他的儿子为朝鲜王。所以，从形式上看，朝鲜是明朝的一部分，是明朝政府委派朝鲜王统治朝鲜。所以每个朝鲜王即位的时候都要经过明朝批准。朝鲜大臣也是明朝的大臣。有过朝鲜国王不忠于明朝而被大臣废除的例子。朝鲜的政治经济文化都按照明朝郡王的级别。
如此“事大”，真可谓忠心耿耿。所以。李朝的外交政策，无论是现代朝鲜还是韩国，均受到批判。但其实，李朝以形式上的卑躬屈膝，获得了朝鲜历史上500余年的和平发展，创造了朝鲜封建时代政治、经济、文化成就的高峰。实际上，中国王朝对于朝鲜等周边臣属，奉行“不治主义”，这与西方殖民主义对殖民地的政策完全不同，而朝鲜表面上对中国表现得过于卑躬屈膝，但自主权力依然得到了保障。明朝灭亡后，满清占领中国之后，朝鲜形式上臣服清朝，但国内依然使用明朝年号，在内部称满清酋长为“胡皇”，并保持明朝的所有制度和风俗。
用现代朝鲜的对美“核”外交与李朝的对明事大外交对比，尽管时代不同，环境不同，表现形式和针对对象也大相径庭，但作为弱势一方，朝鲜均运用两手外交保障了自身的生存。
现代朝鲜，正是运用形式上的强硬路线来维护自身的生存与发展，认为朝鲜将不惜国破家亡发动战争的观点是站不住脚的，事实上，朝鲜对美国政策是以“核”求“和”。一方面频频出招，试图陷美国于被动，另一方面又敞开对话大门，表示随时准备以对话解决问题，只要美国解除对朝鲜的敌视政策和封锁制裁。朝鲜进行核试验后，外务省发言人在惯例宣传“我们不得不用实物证明拥有核武器的事实。”后，依然表明了追求和平的态度：“我们要通过对话与协商实现朝鲜半岛无核化的立场仍然没有改变。”“实现整个朝鲜半岛的无核化，这是金日成主席的遗训，是我们的最终目标。” 朝鲜不惜走战争边缘，也要实现与美国的直接对话，进而实现与美国的关系正常化。只要是为了实现现实的生存与发展利益，选择形式上的强硬路线，还是和平路线，完全是朝鲜的具体战术手段的运用。
历史上的李朝，是运用形式上的事大路线来维护自身的生存与发展，认为李朝完全是明朝的延伸的观点也是站不住脚的，事实上，在李朝时代，朝鲜内部制度与明朝有着明显的不同。如为加强中央集权，李朝实行了严格的等级制度和身份制度，在官吏中实行官品制，将官吏分为正一品至从九品的十八官品。以法律形式固定身分制度，以国王为首的享有特权的两班是统治阶级；良人和贱人是被统治阶级；另外还有介于两班和良人之间的中人层，这些人的身份是世袭的。正是在李朝时代，第四代国王世宗（1418～1450年）统治时期，朝鲜文化、艺术空前繁荣。世宗在位时组织创制了朝鲜的民族文字，即“训民正音”，在此之前朝鲜一直使用汉字，朝鲜民族文字的出现对于维护朝鲜民族的自主性和民族性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李朝在外交上对明朝低眉顺眼，在名义称臣纳贡，实际上保持独立，成功地推行了事大外交。
两手外交，用朝鲜历史上著名将领，新罗大将金庾信面对唐朝进攻时的话说就是“犬畏其主，而主踏其脚则咬之。”面对残酷的国际关系现实，朝鲜“犬畏其主”，只得推行“事大主义”外交，不能得罪大国，但这种卑躬屈膝只是为了保存自身，如果朝鲜的主权受到实质性的威胁，便要坚决“咬之”，便要坚决发展“核遏制力”。即使是在李朝的时代，朝鲜人民也没有放弃坚定地吸收当时先进的中华文明的同时积极实现“朝鲜化”，为我所用，一旦近代中国衰落，朝鲜政坛立刻形成亲华派、亲日派、亲俄派、自强派等等派别，他们均力图摆脱中国的附属，实现国家之富强。现代朝鲜尽管国内外形势不容乐观，迫切希望融入国际社会，摆脱孤立状态，但是对于美国等对其主权的伤害依然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朝鲜同力图抹煞正义和真理的帝国主义继续进行尖锐的对抗战。”但针锋相对的背后，又是一种内向性的战略需求，既不是进行对外战争，而是要求美国解除对朝敌视政策，以维护自身的生存和发展。
外交斗争必须借鉴历史经验以获得解决当前危机的智慧和手段。“作为鲸鱼群中的一只虾米”，朝鲜利用自己的地缘环境不断吸收外来先进文化，获得实际利益，同时又顽强地摆脱外来势力的控制，使自己保持民族的特性，保存自己的核心利益。用历史的角度来认识朝鲜外交的两面性，对于正确解读朝鲜对外政策的实质有重要的意义。


【参考书目】
邵毅平：《朝鲜半岛：地缘环境的挑战与应战》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5年8月 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