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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关系学术共同体”会议感受 系里筹备好几个月的“中国政治学与国际关系学术共同体”今天终于开幕了。我是会议的服务人员,早晨7:08起床(印象中好像有很长时间没这么早起床了)赶去新斋,和金峰、唐棠会合去西阶布置开幕式的会场。很快布置好后,在二楼窗边无意间发现一个本科的师妹站在西阶外面为陆续来西阶参加开幕式的老师和研究生作指引,在瑟瑟寒风中蜷缩着脖子不停地跺着脚。12月北京的清晨是相当冷的,尽管我也很冷,前两天感冒还没有完全好,但还是不禁动了一丝侠义之心,下楼出来把她替了进去。
截止到开幕式9点开始时,已经签到的注册与会人员已经超过了280人,还不包括许多未注册的参会人员,偌大一个西阶阶梯教室济济一堂,座无虚席。看着还有这么多海峡两岸、大江南北乃至海内海外的同仁对国际关系有如此浓烈的兴趣,能在酷寒下会聚到清华园,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和欣慰。古人说“吾道不孤”,说的正是我这样的心情。
布置会场时我还问唐棠,需不需要摆各位老师的座牌,唐棠说阎老师不让摆。开幕式阎学通老师讲话一开始他就说,我们这个“学术共同体”的会是一个完全民间自发性的活动,就是个“草根”性的活动。所以我们形式上也和那些政治性的会议不一样,也和中国很多像政治性会议一样的所谓学术会议的形式不一样,我们无论是博导还是普通的在读研究生,大家都是平等的,我们也没有给坐在第一排的待会儿要讲话的老师们摆座牌,大家轮到谁讲谁就上讲台来讲。阎老师今天的讲话还是他一贯的风格,直率、坦诚、单纯、痛快。他讲话的时间其实不短,但讲话结束时大家的掌声最热烈、最持久。
这次的“学术共同体”会议是阎老师效仿美国政治学年会的形式组织的。清华国际问题研究所只是搭了一个平台,然后请各个研究机构的老师自愿申请自己感兴趣的研究议题,然后由这些议题的申请人自行负责召集其他学者参与该议题的讨论。这种国际化的组织形式在中国大陆国际关系学界据我所知还是首次。这种完全自主式的讨论形式杜绝了官方的压力和政策的指示,因此这次会议讨论的绝大部分议题都非常的“学术”,而远离“政治”,很多其他地方常常可见的诸如“和谐世界意义研讨会”、“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年与中国外交发展论坛”之类的议题,在这次“学术共同体”会议上都是看不到的。
开幕式后的各议题的讨论分三个阶段,上午一个,下午两个。每个阶段都有5、6个议题小组在同时进行讨论。我正好有三个感兴趣的议题分别在三个阶段,其中第二个议题我还是会场的服务人员。上午我听的是“先秦国际政治思想”。我个人觉得要想从先秦诸子的言论中提炼出具有因果解释力的一套系统的理论,难度很大,我持悲观态度。但主发言人是阎老师,他近年来潜心钻研这个问题,我想了解一下他研究的最新进展,于是就站着听完了。
下午第一场我听的是“先秦国家间联盟政治”。相比于先秦思想,我更感兴趣的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国家间关系史。因为在这段时间各诸侯国的状态与发端于欧洲的近代国际关系体系有着相当程度的相似性,而其持续的时间比近代国际关系史还长,所以我一直觉得中国春秋战国时期的国关史是我们检验现有理论、创造新的理论假说的一个很好的“数据库”。
但是先秦的这两场听完,我都感觉有些失望。因为更多的人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先秦思想和先秦历史本身,从而变成了考古学、历史学和诠释学。我一直认为,国际关系的学者研究先秦,绝不是也绝不应为了研究先秦而研究先秦,绝不是因为现在学术界研究先秦很热为了赶时髦才研究,而是要为国际关系理论的发展和政策研究的发展而去创造和发现。有很多博士提出要回到传统语境下准确理解孔子、孟子等等先秦诸子的言论。然而对文本的解读是因人而异的,于丹解读《论语》《庄子》、于小丹也解读《论语》《庄子》、于小小丹还解读《论语》《庄子》,但谁能知道究竟谁解读的是孔子和庄子的原意。事实上,夫子微言大义,他们自己恐怕也没有对自己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有过严肃的思考。最为关键的是,国际关系学者研究诸子思想,根本的目的就不是去尽力还原诸子的本真思想,而是通过对诸子思想的解读,启发我们对当今国际政治各种现象的理解。就像今天阎老师在讨论中说的,你读《老子》哪怕理解老子的意思完全错了,完全不符合老子的原意,和老子真实的思想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你的这个错误理解帮助你更好地理解了国际政治,帮助你提出了一个很有解释力的国际关系学思想,那么你的这个错误的理解,也是一个很好的理解。
还有第二场“先秦国家间联盟政治”,有博士质疑《史记》对春秋战国时期事件的记述是否准确。当即该议题的主持人北大的孙力舟博士就说,秦始皇焚书坑儒的时候,就将战国其他各国的官方典籍和史料都焚毁了,司马迁写《史记》的时候也只能遍访民间,根据传说、遗址、文物、残存的记载来撰写,国际关系学者研究先秦政治史,恐怕还只能依据现有的比较公认的史书。我认为,质疑现有的历史记载而自己亲自做历史方面的考证,这既非国际关系学者力所能及,也偏离了我们研究先秦史的初衷。
听得最痛快的还是第三场“国际关系理论中的‘结构’概念”。该议题主持人陈寒溪老师说,这个议题可能是这次学术共同体会议中最形而上学(metaphysics)的一个了,所以能来这个会场的同学一定都是对纯理论的东西感兴趣的。我想想,至少我是这样。会上发言的北大博士生谭林茂、南开博士生陈小鼎、广东省委党校的王日华博士、人大的吴征宇副教授、社科院的薛力博士、北外的尹继武博士、广外的陈寒溪教授,都是目前国内研究结构现实主义或者结构概念问题最前沿的青年学者,既有自身扎实的研究积累,又有年青人特有的锐气,整个讨论真的是在一种纯学术意义上的讨论中展开的,一位学者提出一个看法,另外就有学者马上提出,我不同意这个观点,这样真正的真刀真枪的学术讨论,在中国真的还不多见。我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听的时候思维跟着各位青年学者高速运转,不断受到各种启发,在聆听思考之余还参与到了他们的讨论之中,整场讨论下来,有一种思维长跑下来的感觉,酣畅淋漓,感觉真的很过瘾。这场讨论是我参加的三场中我感觉时间过得最快的一场。
中午匆匆和寸和永海吃饭,寸问我,怎么圈里的重量级“腕儿”都没怎么来?我说,你想想这个会议的形式就能理解了。这个会议是各个议题的发起人来show他们的最新的研究成果的,没有前沿性的研究成果就没法申请。现在这些个成名成家的所谓“腕儿”们,又有几个还能够潜下心来,在书房里苦苦地搞前沿研究呢?绝大多数还不都是电视台接受接受采访、各种“研讨会”发表发表自己的感想、国外大学“访问”“访问”。在我看来,那些名字频频出现在各类“国际关系学术研究前沿丛书”扉页上“学术顾问”栏里的所谓“腕儿”们,却在“学术共同体”这种真正的学术前沿讨论会上见不到人影,这种现象其实是对中国国际关系研究,乃至整个中国的学术研究,的一个无声的讽刺。
这样,再反观阎老师,我不得不又一次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了一种伟大!他是这次总共15个议题中,唯一一个所谓的中国国关学界的中生代学者,也就是大致在1949—1959这个时间段出生的学者。(其他都是70后的老师和80后的博士生)而阎老师做的研究,还不是轻轻松松读几本英文文献查查数据就能做出来的题目,他是在带领他的博士生系统地梳理先秦国际政治思想,并且试图从中提炼出一套思想能对现实国际政治做出解释。这项研究,首先就得一个字一个字地去读先秦诸子的典籍原文。我想我中学时还是认真学过文言文的,我的古文基础还不算太差,而我现在再看《老子》《庄子》的原文,还是感觉艰涩难懂,更别说经受过**浩劫、没有受过正规文史教育的阎老师一辈的人。阎老师早已誉满国内外,他已有的研究成果已经能够使他的名字刻写在中国国际关系发展史上最显赫的位置,但他以56岁的年龄仍然奋战在学术的前沿,而且还是开拓一个此前对他来讲非常陌生的领域(他此前的研究集中于与中国相关的国际安全问题)。相比较于与阎老师,他的许多同龄和晚辈,宁不愧乎?
阎老师,是我学习的榜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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