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对中国国际关系理论研究科学化主张的重视,我们把目前过于简单化和缺乏理论支撑的研究方法向前推进一步,以波普的理论为基础,把科学研究建立在波普对于分界问题(demarcation of scientific research)以及归纳问题(induction)的论述上。在波普看来,只有能证伪的理论才是科学的和可靠的:这说明我们能够找出理论中的缺陷,从错误中吸取经验,从而获得知识的进步。科学研究与非科学(比如弗洛伊德的心理学或者马克思主义)之间根本的区别就在于后者永远都能被证实,而无法被证伪。证伪是科学的最高原则,“科学程序的其他原则都必须确保不会让任何的科学陈述免于被证伪”。[11]科学研究的过程是猜测-反驳(证伪)-改进猜测-再反驳(再证伪)的过程,这也是科学知识增长的逻辑。
然而波普的理论,一直面临着种种的批评。杜海姆(Duhem)依据物理学理论发展史的研究,指出科学理论从来就不可能被实验所完全证伪。实验所验证的从来都是一个庞大的理论群(a group of theories),严格说来,没有任何一个单个的理论能够被检验,从而也不存在对单个理论的证伪问题,因此单个理论实际上是无法通过波普的程序而获得其科学性的。[12]波普的理论无法解释科学史中诸多的问题,特别是现实科学家的行为:科学家在理论明显被证伪的情况下,仍然会坚持已有的理论,而不愿意接受替代理论,科学家甚至会修改不利的证据或者直接抹杀反例而不是放弃或者修改自己的理论,科学家甚至会利用自己的权威阻止反对意见。从逻辑上说,证伪作为衡量科学性的标准,使得任何一个单称陈述得到了反对一个全称陈述的优越性,这也是没有依据的。这为我们运用波普的理论得到国际关系乃至社会科学研究的科学性,制造了不小的难题。同时,关于自然科学的哲学理论始终无法回避的一个问题就是自然科学以及自然科学面对的封闭自然系统,与社会科学以及社会科学所面对的开放与不断变化的社会系统,经验与方法的适用性如何得到证明。但是,严格按照波普的理论来构建一种科学知识,毕竟让我们的努力有一定的科学事实和理论依据,而不是将科学性的构想建立在对自然科学研究以及自然科学发展史的感性了解基础之上。
[5] 这种倾向的代表人物是秦亚青。他试图用传统的科学哲学(Philosophy of Science)和20 世纪80 年代后期兴起的科学知识社会学(Sociology of Scientific Knowledge)相结合来超越本体论和认识论的问题。然而这种尝试一旦付诸于具体研究,还是会面临在本体论和认识论上的取舍问题。
[16] 苏甘纳米的论述涉及后来被认做学派的核心人物,例如文森特(Vincent)、曼宁(Manning)以及布尔对于“英国学派”的态度。Hidemi Suganami, “British Institutionalists, or the English School, 20 Years o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Vol. 17, No.3, 2003,pp.253-255;作为长期与布赞合作推进英国学派研究的学者,利特(Little)关于英国学派不等同于“国际社会”研究的论断无疑颇有影响力,见Richard Little, “The English School’s Contribution to the Study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 Europe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Vol.6,No.3, 2000, p.395;布赞对于英国学派学者的划分,参见网页http://www.leeds.ac.uk/polis/englishschool/documents.htm 。
[17] 参见Jeff Goodwin, “How to Become a Dominant American Social Scientist: The Case of Theda Skocpol, ” Contemporary Sociology Sociologist, Vol.25, No.3,May 1996。 其中以对斯科普尔(Skocpol)的理解为例,分析学者简化、脱离文本虚构问题的倾向与行为。在一些英国学者看来,布赞的工作也有着类似的倾向。
[18] 参见费丽莫对于对话的回应,Martha Finnemore, “Exporting the English School?” RIS, Vol.27, No.3, 2001, pp.509-513。
[19] Jaakko Hintikka, “On the Incommensurability of Theories,” Philosophy of Science, Vol.55, No.1,May 1988, p.25.
[20]在库恩那里,与“不可通约性”一词相关联的是革命性变革中有得亦有失的论断。这说明库恩并不是认为衡量标准在此不适用(inapplicable),而是强调理论优越性的全面确认是不可能的。费耶拉本德使用过类似的定义。参见P. K. Feyerabend, Against Method, London, 1975, pp.223, p.232。从库恩对于不可通约性的观点看来,问题在于客观评价理论的困难性,而在费耶拉本德那里,客观性原本就不存在,因此任何方法都有其意义。
[21] Dale W. Moberg, “Are There Rival, Incommensurable Theories?” Philosophy of Science, Vol.46, No.2,June 1979, pp.246-247.
[22] 克拉斯纳在与麦斯奎塔就定性、定量方法,归纳、演绎逻辑以及不可通约性在国际关系研究内部的应用等问题上产生极大的分歧。很有意思的是,克拉斯纳仿佛对于拉卡托斯的理论不甚赞同,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使用拉卡托斯的语言。参见Stephen D. Krasner, “Toward Understanding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 ; Bruce Bueno de Mesquita, “Reply to Stephen Krasner and Robert Jervis,” International Studies Quarterly, Vol.29, No.2,June 1985, p.151。
[23] 拉卡托斯指出,所有研究纲领中硬核的作用都仅仅是一种增长知识的有效想像工具,因此都是可错的。参见Imre Lakatos, “Relies to Critics, ” PSA: Processing of the Biennial Meeting of the Philosophy of Science Association, 1970, p.175。
[24] John Dryzek and Stephen Leonard, “History and Discipline in Political Science, ” 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 Vol. 82, No. 4, 1988, p.1245; 同时参见John Gunnell, “Interpretation and the History of Political Theory: Apology and Epistemology,” APSR, 1982, p.317。
[25] 纳森(Knutsen)明确地指出,“由于缺乏理论传统,第三世界的理论家只能大量地借用西方的理论”,因而也不存在独立的非西方理论的可能性。Torbjorn Knutsen, A History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Theory, Manchester: 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 1997, p.231。
[26] 布尔给予卡普兰《国际政治中的体系与过程》一书极高的评价:“任何研究国际体系及其变迁必须之参考书。”Hedley Bull, “Recent American Contributions to the Theory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 Part I, in British Committee Paper, 1965, p.1。
[27] 布尔认为科学主义者的主张不仅仅是无用而且贡献甚少,对于国际关系理论而言甚至是有害的。参见Hedley Bull “International Theory: The Case for a Classical Approach,” World Politics, Vol. 18, No.3, 1966, p.366。 布尔进一步指出,英国学者对于美国国际关系学界正在发生的转变应该采取的态度是保持绝对的漠视(remain resolutely deaf);如果有可能,在对待科学主义者的问题上,英国学者应该“学习他们的立场直到能够比他们更好地论述其观点,然后……在一次学术屠杀中干掉他们。” Hedley Bull, “Martin Wight and the Theory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转引自Tim Dunne, Inventing International Society: A History of the English School, London: Macmillan, 1998,p.122。
[28]参见Klaus Knorr and James Rosenau, “Tradition and Science in the Study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in Klaus Knorr and James Rosenau,eds., Contending Approaches to International Politics,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66, p.3。按照罗森诺与诺的观点,现有的国际关系理论发展应该是停滞不前的,因为第二次争论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反而出现了英美学术界的***。
[30] 布尔明确指出:“如果已有的无论从起源还是视角而言都是西方理论,它们能够完全理解一个以非西方为主的世界政治体系吗?”参见Hedley Bull, “The Theory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 1919-1969, ” in Brian Porter, ed., The Aberystwyth Papers,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72, p.55。
[31] 用格林斯基(Golinski)的话来说就是:作为社会行动者的人类在制造(making)科学知识中的作用如何。 J.Golinski, Making Natural Knowledge: Constructivism and the History of Science,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8, pp.5-6。
[37] 比如本体论范畴的主体间性(intersubjectivity)与认识论范畴的实证主义之间的矛盾。这个问题在西方学术界综合性的尝试中也时有出现。相关介绍可参见Friedrich Kratochwil, John Ruggie,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A State of the Art on an Art of the State, ”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s, Vol.40, No.4,Autumn 1986, p.7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