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类解释中,决定行为体行为方式选择的是工具理性的推论逻辑(logics of consequences),因为行为体的偏好没有发生变化,存在的问题主要是对手段的选择。而行为体关于外部世界的信息的变化会影响到对选择不同手段的成本-收益的判断。
3.强观念解释。这样的解释基于如下一种认识:并非行为体的所有利益都是物质性的,一些观念建构了行为体的利益,而利益引导行为,从而,这一类观念构成了解释行为的一个独立变量。[⑬]这种解释涉及行为体偏好、身份认同和价值观的变化。由于何为行为体的利益这一基本点发生了变化,从而行为体的行为相应地发生变化,而行为体的偏好或利益本身的变化,不是纯物质因素能够全部解释的。观念涉及到欲望和知识,强观念解释感兴趣之点在于行为体“欲望”(或意愿)的变化对国家行为的影响。在这一类解释中,是适当性逻辑(logics of appropriateness)在起作用,而不是工具理性的推论逻辑在起作用。
基于上述考虑,本文认为,用观念的变化来解释行为的变化,应该界定为通过行为体身份认同和对何为适当行为的看法的变化来解释其行为的变化,行为体所拥有的信息的变化对其行为的影响,一般不应视为观念解释。此外,把观念本身作为追求物质利益的工具性手段来使用,一般也不应视为观念解释。例如,克拉斯纳(Stephen D. Krasner)指出,在三十年战争以前,欧洲存在着非常丰富的相互竞争的观念,给那些拥有军事或经济物资资源的政治主体提供了一份可供他们从中挑选的丰富的概念库,用以将自己的行为合法化。[⑮]在这种情形下,不应视观念为行为的根源。克拉斯纳认为,物质力量对国家行为的影响比观念因素更重要,而不是相反。[⑯]又如,在美国的外交政策中,对人权的尊重既可能本身是一种利益,又可能仅被作为实现其他目标的一个手段。如果美国外交政策的变化是由于美国开始把对人权的尊重本身作为一种利益来追求,那么就属于强观念解释。否则涉及的就不是真正的观念解释。
[①]参考本期但兴悟、张效民的文章。
[②]如本期张效民文章在开始部分就表达了这样一种思想,并试图探讨观念变化在晚清外交变化中的具体作用。
[③]罗伯特·H. 杰克逊,“观念在非殖民化中的分量:国际关系中的规范变革”,载于朱迪斯·戈尔茨坦、罗伯特·O. 基欧汉编:《观念与外交政策》(刘东国、于军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10-135页。
[④]有时人们也说观念包括欲望和信念,但信念本身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词汇,人们对它有不同的理解。有些学者把信念仅仅理解为与偏好无关的知识,建构主义者则认为信念能够建构利益。这里对观念概念的探讨,感兴趣之点在于把观念的内容区分为涉及价值观、合法性的观念,以及与偏好无涉的知识和信息。这里关于知识、信息的使用,强调的是它们与行为体的身份认同、行为体的偏好或意愿的独立性。在经济学中,信念常常仅被视为一种关于概率分布的信息装置。本文进行的这一区分,更接近经济学的或物质主义的做法。参考Neta C. Crawford, Argument and Change in World Politics(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2, pp. 37-43; Gerrit Antonides, Psychology in Economics and Business(Boston, London: Kluwer Academic Publishers, 1991); Daniel Kahneman and Amos Tversky, Choices, Values, and Frames(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0).
[⑤]Alexander Wendt, Social Theory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9), pp. 113-135.
[⑥]Kenneth N. Waltz, Theory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Reading, Mass: Addison-Wesley Publishing Company), 1983, pp. 73-77.
[⑦]Kenneth N. Waltz, Theory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 p. 92.
[⑧]参考杰克·赫什莱佛、约翰 G. 赖利:《不确定性与信息分析》(刘广灵、李绍荣主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5章;安德鲁·肖特:《社会制度的经济理论》(陆铭、陈钊译),上海财经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63页。
[⑨]本文认为,在社会现象领域,也存在社会事实,社会事实不都是主观的。对其他国家行为方式的预期的变化如果是对其客观行为方式的观察的结果,则仍属于对社会事实的知识或信息方面的变化。这样的理解更接近于经济学中的做法,对此,有些建构主义者可能并不赞同。
[⑩]在经济学中,也强调偏好和信念的区别,动机(motivation)与知觉(perception)的区别,参考Gerrit Antonides, Psychology in Economics and Business; Daniel Kahneman and Amos Tversky, Choices, Values, and Frames.
[⑪]Thomas Christensen and Jack Snyder, “Chain Gangs and Passed Bucks”,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Vol. 44, issue 2 (1990): 137-168.
[⑫]David A. Lake and Robert Powell,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A Strategic-Choice Approach”, in David A. Lake and Robert Powell ed., Strategic Choice a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Princeton, NJ: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9), p. 7; James D. Morrow, Game Theory for Political Scientists (Princeton, NJ: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4), pp. 7, 17-19.
[⑬]参考Alexander Wendt, Social Theory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 pp. 113-135.
[⑭]罗伯特·H. 杰克逊,“观念在非殖民化中的分量:国际关系中的规范变革”,第127-130页。
[⑮]斯蒂芬·D·克拉斯纳,“威斯特伐利亚及诸如此类”,载于朱迪斯·戈尔茨坦、罗伯特·O. 基欧汉编:《观念与外交政策》,第235页,及第226-227,245,250-252页。
[⑯]Stephen D. Krasner, “Wars, Hotel Fires, and Plane Crashes”, Review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 26(1), 2000, pp. 131-136. 转引自袁正清:《国际政治理论的社会学转向:建构主义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284-285页。
[⑰]约翰·A. 霍尔,“观念与社会科学”,载于朱迪斯·戈尔茨坦、罗伯特·O. 基欧汉编:《观念与外交政策》,第45-47页。
[⑱]参考张维华主编:《中国古代对外关系史》,高等教育出版社1993年版,第355-356页。于建胜、刘春蕊:《落日的挽歌——19世纪晚清对外关系简论》,商务印书馆2003年版,第31-32页。李云泉:《朝贡制度史论——中国古代对外关系体制研究》,新华出版社2004年版,第13-14页。
[⑲]John K. Fairbank, “Tributary Trade and China’s Relations with the West”, Far Eastern Quarterly, 1 (2): 129-149. 转引自何伟亚:《怀柔远人:马嘎尔尼使华的中英礼仪冲突》(邓常春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年版,第10页。
[⑳]张维华主编:《中国古代对外关系史》,第356页。于建胜、刘春蕊:《落日的挽歌——19世纪晚清对外关系简论》,第32页。
[21]自汉唐以来,各国贡使不论从海路还是陆路来华,根据距离远近、交通是否便利等情况,都有固定的登陆口岸和入关地点,然后按规定的路线进京,这就是所谓的贡道。
[22]参考李云泉:《朝贡制度史论——中国古代对外关系体制研究》,第147-148页。
[23]《清会典事例》卷503,《礼部·朝贡·贡物一》,转引自李云泉:《朝贡制度史论——中国古代对外关系体制研究》,第149页。
[24]李云泉:《朝贡制度史论——中国古代对外关系体制研究》,第270-271页。
[25]R. B. 沃纳姆编:《新编剑桥世界近代史》(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历史研究所组译),第三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203页。
[26]何伟亚:《怀柔远人:马嘎尔尼使华的中英礼仪冲突》,第239-240页。
[27]《清世祖实录》卷一〇三,顺治十三年八月甲辰,第804页。参考万明:《中国融入世界的步履——明与清前期海外政策比较研究》,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年版,第411-412页。张维华主编,《中国古代对外关系史》,第272页。李云泉:《朝贡制度史论——中国古代对外关系体制研究》,第230-232页。
[28]训令的内容参考尼古拉·班特什-卡缅斯基:《俄中两国外交文献汇编》(中国人民大学俄语教研室译),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23-24页;苏联科学院远东研究所编:《十七世纪俄中关系》(厦门大学外文系《十七世纪俄中关系》第一卷翻译小组译),第1卷第1册,商务印书馆1978年版,第97页。
[29]沙皇俄国自16世纪下半叶开始,依靠哥萨克为主力,向西伯利亚扩张,至顺治年间,俄国势力已抵达东北亚。1643年,俄侵略军首次到黑龙江流域“探险”,在1645年、1649年和1652年,哥萨克先后侵入黑龙江地区。参考张维华主编:《中国古代对外关系史》,第328-330页。
[30]于建胜、刘春蕊:《落日的挽歌——19世纪晚清对外关系简论》,第25-26页。
[31]参考李云泉:《朝贡制度史论——中国古代对外关系体制研究》,第247页。
[32]约·弗·巴德利:《俄国·蒙古·中国》(吴持哲、吴有刚译),下卷,第二册,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1484页。
[33]斯帕法理等人在行三跪九叩礼时故意违拗,并不按赞礼官的赞导节奏和清廷惯例行礼,“叩得很快, 头也没有到地”。清廷赞礼官见斯帕法理叩头很快,只好加快了唱礼的速度。参考苏联科学院远东研究所编:《十七世纪俄中关系》,第一卷 第二册,第559页。
[34]约·弗·巴德利:《俄国·蒙古·中国》,下卷,第二册,第1571-1577页。
[35]李云泉:《朝贡制度史论——中国古代对外关系体制研究》,第248页。
[36]另一方面,我们可以推测,如果俄国国力衰微,或者清朝对于俄国没有什么明显的利益需求,则清朝的做法可能会与实际做法有很大的不同吧。
[37]尼古拉·班特什-卡缅斯基:《俄中两国外交文献汇编 1619-1792》,第69-71页。
[38]参考加斯东·加恩:《彼得大帝时期的俄中关系史》(江载华、郑永泰译),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第155页。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清代中俄关系档案史料选编》,第一编,下册,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407页。李云泉:《朝贡制度史论——中国古代对外关系体制研究》,第251页。
[39]马戛尔尼在一些文献中也被译作“马嘎尔尼”。
[40]佩雷菲特:《停滞的帝国——两个世界的撞击》(王国卿等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5年版,第101-102页。
[41]《清史稿》卷91,《礼志十·外国贡使觐见礼》,第2679页。转引自李云泉:《朝贡制度史论——中国古代对外关系体制研究》,第257页。
[42]参考佩雷菲特:《停滞的帝国——两个世界的撞击》,第85-86页。何伟亚:《怀柔远人:马嘎尔尼使华的中英礼仪冲突》,第80-81页。李云泉:《朝贡制度史论——中国古代对外关系体制研究》,第261页。
[43]参考李云泉:《朝贡制度史论——中国古代对外关系体制研究》,第305-311页。马士:《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张汇文等译),第二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0年版,第292-295页。
[44]对中西实力对比的认识上的变化,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在数次战争失败这个惨痛的经历之后,不得不对物质事实予以承认的结果。
[45]从积极的角度看,我们充其量可以说观念起到的阻碍作用减小了(但它仍不是变化得以发生的推动力),不过即使对于这一点,我们也需要相对的谨慎,后面将要谈到的清朝对朝鲜的态度表明在这一点上采取谨慎态度的重要性。
[46]王开玺:《略论十七世纪中俄外交礼仪之争与两国关系》,《黄河科技大学学报》,2000年第2期,第69页。
[47]高伟浓:《走向近世的中国与“朝贡”国关系》,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1993年版,第90页。
[48]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编:《清季中日韩关系史料》,第1291号,第2379页。转引自李云泉:《朝贡制度史论——中国古代对外关系体制研究》,第275页。
[49]郭卫东:《转折:以早期中英关系和<南京条约>为考察中心》,河北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408-425页。
[50]王铁崖:《中外旧约章汇编》(第1册),三联书店1957年版,第30-33页。
[51]同上,第57-64页。
[52]参考李云泉:《朝贡制度史论——中国古代对外关系体制研究》,第288页。
[53]《筹办夷务始末》(咸丰朝),第8册,第2682-2683页,转引自李云泉:《朝贡制度史论─—中国古代对外关系体制研究》,第290页。
[54]梁碧莹:《艰难的外交——晚清中国驻美公使研究》,天津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61-63页。
[55]《奕䜣等派美国蒲安臣“权充”办理中外交涉事务使臣的奏折》,《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第51卷,第26-29页。转引自复旦大学历史系中国近代史教研组:《中国近代对外关系史资料选辑(1840-1949)》,上卷,第一分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77年版,第241-243页。
[56]《奕䜣等派斌椿随赫德前往欧洲“游历”的奏折》,《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第39卷,第1-2页。转引自复旦大学历史系中国近代史教研组:《中国近代对外关系史资料选辑(1840-1949)》,上卷,第一分册,第240-24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