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以来,关于“美利坚帝国” (the American empire)的论述频频现身于美国的各种出版物,(1)可说是一个耐人寻味的现象。本来,“帝国”并不是美国人所喜欢的一个词,因为它向人们展示的形象通常是征服、剥削和早已过去的时光,而这些跟自由女神所代表的价值观似乎都格格不入,也非一个伟大、进步的共和国所应有的特质。因此,研究美国外交政策的学者沃尔特·拉塞尔·米德(Walter Russell Mead)指出:“当我们美国人讲到帝国时,我们通常想得很简单。我们谈罗马帝国,它征服它所能及的一切,或者大英帝国,它在全世界遍插联合王国国旗。由于美国这些年来并没有吞并新的领土,美国人认为(借用詹姆斯·赖斯顿的话来说),‘我们不是一个帝国’。”(2)
这里存在着一个悖论式的现象。一方面,美国实行共和政体,并不存在帝王及相应的政制;另一方面,美国又拥有帝国般的实力和影响力,表现出帝国式的行为方式。两者之间存在着一种紧张关系。大概正是这样一个悖论,促使FaGuo学者雷蒙·阿隆早在1975年就给他关于美国和世界的书起名为《帝国式共和国》。(3) 1987年,沃尔特·拉塞尔·米德就已径直使用了“美利坚帝国”(the American empire)这一名称。在他看来,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美利坚合众国就成为了历史上最大的帝国的中心。然而,20世纪后期的美国人并没有意识到他们生活在这样一个帝国之中。(4)
2000年6月,美国国务院宣布,不再使用“无赖国家”一语,而代之以较为中性的“令人关注的国家”(states of concern)。在解释这一变化时,国务院发言人鲍彻称,无赖国家这一类别已不再那么有用,因此采用了新名称,这并不表明美国的政策发生了变化。(21)但给人感觉,“无赖国家”的说法似乎要淡出了。
实际上,拉姆斯菲尔德在2002年的《外交》(Foreign Affairs)中相当清楚地说明了这些战略概念,同时也表明了从90年代初延续下来的核心思想,即单边主义和支配全球。正如1992年的指针那样,拉姆斯菲尔德拒绝了国际集体行动,认为不切实际。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战争可得益于自愿联盟(coalitions of the willing),但战争不应由委员会来进行。”使命不应由联盟来决定,相反,应是使命决定联盟。(32)言下之意很清楚:应由美国决定使命和领导战争。后来发表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进一步表明了1992年防务战略文件的核心概念,即防止敌对大国的兴起。美国的目标是发展和保持必要的军事力量,以“劝戒”和阻遏任何可能的敌手或对手想都不要想来同美国竞争。用该报告的话来说,“这个国家的伟大力量必须用来促进有利于自由的力量对比”。对这句话的正确理解是,要使力量对比始终对美国有利。
从历史上看,通常每一次大规模的战争都会引起卷入战争的国家在战略取向上发生重大的变化。1941年12月7日的珍珠港事件,把美国推入了第二次世界大战,这场战争又使美国成为了超级大国。战后,出于冷战的需要,美国形成了遏制苏联和东方阵营的大战略。2001年9月11日纽约和华盛顿所受到的恐怖袭击,其震撼力和冲击力,比珍珠港事件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它推动美国发起了一场反恐战争。这场战争从空间上来说是遍及全世界的,从时间上说一时还看不到尽头。美国的反恐战争和反恐需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强度席卷了世界上各个偏僻的角落。“9﹒11”之后,美国调动了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各方面的资源“来保护并促进自己的整体安全、价值观和国家利益”,而“美国的突然变化意味着世界的突然变化”。(比尔·埃莫特语)“9﹒11”也为布什政府内掌握大权的“控制派”实现其梦想提供了难得的机遇,其目标所指,正是全球支配地位或帝国地位。当今美国的大战略,用约翰·刘易斯·加迪斯的话来说,是一种“改造(世界)的大战略”(a grand strategy of transformation),(36)而在约翰·艾肯伯里看来,则是新帝国大战略(neoimperial grand strategy),(37)这两者之间,实际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