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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国际经济与国际安全的关系:一项研究述评 [打印本页]

作者: 清水煮音 时间: 2008-10-31 08:28
标题: 国际经济与国际安全的关系:一项研究述评
[摘要] 　国际经济与国际安全的关系,是国际政治经济学和安全研究的重要议题,被众多学者所研究。本文对这些研究成果进行较为系统、全面的梳理,并对有些争论做出简要的评论。在这些研究中,讨论最多的是国际贸易与国际安全的关系,特别是国际贸易对于国际安全的影响,而对国际经济另外两个主要领域(国际生产和国际金融) 分别与国际安全关系的研究则比较少,这与国际经济的实践和有关数据库的建设密切相关。

[关键词] 　国际经济; 国际安全; 国际政治经济学; 安全研究

　冷战结束以来, 国际关系研究面临的一个重要课题是国际政治经济学(International Political Economy)与安全研究(Securit y St udies) 的结合。〔1〕由于冷战期间特别是冷战前期和中期, 两大对峙集团之间几乎没有经济往来,从事安全研究的学者因此很少讨论国家间的经济问题,〔2〕而资本主义发达国家间的经济竞争又是在军事同盟内进行的, 基本不涉及彼此间的安全关系,〔3〕所以从事国际经济研究特别是国际政治经济研究的学者也基本不考虑安全问题。冷战末期特别是冷战结束以后,随着国际关系特别是经济全球化的发展,不少学者认识到,有必要恢复二战前的研究状态,将国际系统的经济问题与安全问题结合起来加以研究, 并且取得了相当的成果。对于这些成果, 包括二战前的相关成果,有学者进行了总结,〔4〕以期促进国际关系的研究。但是,这些总结基本是以国家(单位层次) 为视角,梳理的是经济与安全在国家管理(statecraf t ) 中的运用,因而存在片面性,因为大量的研究是以国际或跨国家为视角探讨国际经济与国际安全之间的关系。即便有学者对后一层面的研究做过总结,但很不全面,整理的仅是贸易对国际安全的影响。〔5〕有基于此,本文试图从国际(包括跨国) 的层面对经济与安全关系的研究做一梳理,以利于国际关系理论、国际政治经济学和国际安全的研究。

国际经济一般分为三大领域,即国际贸易、国际生产和国际金融。国际经济与国际安全的关系, 大体上可细分为这三大领域分别与国际安全的关系。

一、国际贸易与国际安全的关系

在国际经济与国际安全关系的研究中,探讨最早、研究最多、争论最激烈的应该是国际贸易与国际安全的关系,特别是贸易对于国际安全的影响。

(一) 国际贸易对国际安全的影响

国际贸易对国际安全有何影响? 对此,学术界、思想界已讨论了数百年。归纳起来, 有三种截然不同的观点。第一种观点认为,贸易抑制冲突,促进国家间的合作和安全, 即“贸易和平论”。持这种观点的学者一般被称为商业自由主义者, 其代表人物有罗斯克兰斯(Richard Rosecrance ) 、奥尼尔(J ohn Oneal ) 、鲁塞特(Bruce Russett ) 、曼斯菲尔德( Edward Mansf ield) 等。“贸易和平论”由来已久,至少可以追溯到孟德斯鸠、康德等先贤。孟德斯鸠在1748 年出版的《论法的精神》中指出,“贸易的自然结局导致和平。两个国家之间有了贸易关系, 那么这两个国家就需要相互依存。”〔6〕康德也认为,商业精神与战争是无法共处的。〔7〕不过, 早期“贸易和平论”的提倡者更多的是对直观感觉的表述,缺乏细致的逻辑推演和经验证明。冷战末期以来,不少学者对该观点进行了继承和发展, 尤其表现在实证研究方面。〔8〕一般而言,“贸易和平论”有这样几点理由:第一,贸易和战争都是国家获得战略资源的手段,但两者相比较, 通过贸易获得的益处远大于通过战争获得的利益。这样,随着贸易的扩张,国家通过战争获得战略资源的兴趣大为降低。〔9〕第二,贸易使各参与国之间经济利益共存, 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 战争的高经济代价降低了各国使用武力解决彼此间矛盾的兴趣。〔10〕第三,通过贸易,国家间的联系、交流增多, 彼此间误解减少,政治合作得到发展或加强。〔11〕第四, 贸易的发展使各国内部贸易利益群体(如从事对外贸易的商人、依赖国外商品的消费者) 的队伍不断扩大, 而他们是主张贸易、反对冲突和战争的。

商业自由主义者的这一观点, 遭到了一些重商主义者、经济民族主义者和现实主义者的置疑。他们认为,贸易不仅不能抑制冲突和战争,相反却可能会引发冲突与战争,此即国际贸易对国际安全影响的第二种观点,其代表人物有汉密尔顿、李斯特、沃尔兹、米尔斯海默等。〔12〕他们的理由是:第一, 贸易依赖是在无政府的、自助性国际体系内发生的, 而在这样的国际体系下,各国首先考虑的是生存和安全,当安全利益与经济利益冲突时,国家会牺牲经济利益而维护安全利益。〔13〕第二,各国的贸易收益是不对称的,而这种收益可以用来提高国家的军事实力,这样,从贸易中获益较少的一方会发现,相对于贸易伙伴,其安全状况比贸易前是恶化了。第三,贸易依赖关系的不对称性削弱了贸易对冲突的抑制作用。在贸易关系上, 经常出现国家间依赖关系不对称的情形,A 国对B 国的依赖可能要远远大于B 国对A 国的依赖。因此, 贸易关系的恶化对不同国家的影响是不一样的, 对那些依赖程度低的国家(B 国) 而言, 其损害会远小于对外依赖程度高的国家(A 国) 。在此情形下,一方面,贸易依赖关系不能有效约束贸易依存度低的国家(B 国) 率先引发冲突; 另一方面,对外依赖程度高的国家(A 国) 可能采用各种手段以减少对外部经济的依赖性和脆弱性。〔14〕第四,随着国家贸易交往的增多, 摩擦、冲突、战争的机会是增加而非减少。如果两个国家很少有交流, 那么彼此间出现误解或侵略性行为的机会就会非常之低。〔15〕。

除此之外,还有学者认为,贸易与国家间安全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在他们看来,贸易与和平的关系取决于一些附加的条件。卡普兰认为, 对未来贸易的预期左右着贸易与和平的关系。如果预期未来贸易将增加,则贸易就会促进彼此间的和平, 反之, 如果预期未来贸易会减少,则贸易将引发冲突和战争。〔16〕巴比里等认为,贸易是否促进和平与经济(贸易) 关系中的依赖类型相关,对称的依赖关系可以促进和平,而不对称的依赖可能产生更多的摩擦和冲突。〔17〕加西奥洛斯基在实证研究中发现, 相互依赖与和平的关系取决于衡量变量的角度和范围,如果从成本的角度衡量,相互依赖会导致国际冲突的增加; 如果从收益的角度衡量,相互依赖会降低国际冲突。〔18〕中国台湾学者张原卿研究发现,国家大小影响着贸易与冲突的关系。他认为,一国与大国的贸易比它与小国的贸易更能减少冲突。〔19〕

同一问题, 为何出现如此观点对立的争论? 这至少有两个原因。其一,学者们在分析国际关系时,其逻辑起点存在自由主义与现实主义(包括重商主义者和经济民族主义) 的明显差异。一方面, 现实主义者认为,国际社会与国内社会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领域,前者是无政府的而后者是有政府的, 在一个无政府的世界中,国家首先考虑的是自己的生存和安全。而自由主义则认为国际社会与国内社会并不存在本质性区别,国际社会更接近国内社会的放大, 国际社会的无政府状态,或者秩序的缺失,只是由于类似国内社会中的制度安排未被推及于国际社会的结果; 另一方面,现实主义更多是从国家与国家的关系上考察国际关系, 自由主义则从国家与社会的关系出发考察国际关系。〔20〕这种认识导致在贸易对安全的影响上, 自由主义者强调的是贸易给各参与者带来的好处即绝对受益及由此带来的合作,强调的是贸易增加社会中和平的力量(国际贸易的受益者、依赖者) ; 而现实主义者强调的是相对受益,由此带来的冲突。其二,对于“贸易和平论”的内涵理解上存在偏差。在自由主义者看来, 贸易有利于和平的实现,但贸易并不必然能避免战争,因为国家也可能因比贸易更重要的利益而诉诸武力。在这方面,现实主义常常误解了自由主义者, 将“贸易和平论”理解为贸易必然导致和平, 并以反例来证伪之。他们常举的一个例子就是欧洲各国间的贸易高依存度并未阻止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而依照自由主义的说法,一战的爆发是由多种因素导致的, 不能因此而否认贸易的和平功能。〔21〕

(二) 国际安全对国际贸易的影响

尽管学者在国际贸易对国际安全的影响上存在激烈的争论,形成彼此对立的三种观点,但在国际安全对国际贸易的影响上,学者们的观点却大体一致,即国际合作有利于促进国际贸易,而国际冲突、战争不利于国际贸易。

波林斯利用公共选择理论分析了国际政治对国际贸易流动的影响。根据25 个国家16 年间的有关数据,他发现,两国间贸易量的大小受到双边关系极大影响,因为理性决策者为规避风险,在选择贸易伙伴时需要考虑彼此间的国家关系,特别是安全关系。〔22〕同时,高哇(J oanne Gowa) 和曼斯菲尔德等人研究发现,国际贸易对国家安全存在外部性, 即国家通过贸易所获得的受益,可以用于安全目的, 增加军力, 从而形成贸易对安全的外部性。所以, 国家间的军事紧张关系不利于国家间的贸易。持这种观点的, 不仅包括自由主义者,也包括经济民族主义者和国际政治经济学领域的现实主义者。霸权稳定论的代表金德尔伯格( CharlesKindleberger) 、吉尔平认为,〔23〕自由贸易的进行有赖于霸权的存在。霸权可以提供和平、稳定的贸易环境。与多数学者的研究发现稍有不同的是, 金素元在其博士论文中分析指出, 军事冲突对贸易的影响很小。但这一点是在军事冲突演变为战争的可能性极小时发生的,所以该论断与前述观点本质上是相同的。〔24〕

为分析国际安全对国际贸易的影响, 不少学者研究了军事同盟对贸易的影响。在此问题上, 有两种稍有不同的观点。多数学者认为, 军事同盟促进了成员间的贸易。如上所述,国际贸易对安全存在外部性,因此,国家更倾向于与同盟成员进行贸易,而不倾向于与非同盟成员特别是敌对国家进行贸易。高哇和曼斯菲尔德对1905 年至1985 年的有关国际贸易数据进行了回归分析,发现自由贸易更容易在政治—军事同盟成员间发生,并且同盟成员间的自由贸易在两极国际结构中比在多极结构中更容易实现。〔25〕曼斯菲尔德和布朗森分析了军事同盟、特惠贸易协定( Pref erential Trade Arrangements ,即在协定的成员国之间对全部或部分商品规定特别的关税优惠) 对国际贸易的影响。同盟为贸易提高了政治动机, 而特惠贸易协定则为成员间的贸易自由化提供了制度保障, 两者结合在一起则极大的促进了成员间的商业贸易。1960 至1990 年间的史事证明了这一点。〔26〕但也有学者对此提出异议。莫罗等人对1907 至1990 年大国间的贸易进行回归统计分析,发现军事同盟对贸易的影响是不确定的,多极结构下同盟对成员间贸易的影响要大于两极结构之下。他们认为,冷战期间美苏两大阵营内部的贸易,其原因在于同盟成员间的政治关系和共同的政治制度(这是影响企业考虑合同能否得到有效执行的关键性因素) ,而非军事同盟的作用。尽管基于安全的原因,有些战略物资(如计算机) 禁止在两大集团间贸易, 但国家并非监控所有的贸易。〔27〕关于军事同盟对贸易的影响,之所以形成两种稍有不同的观点,原因在于两者的分析视角上存在差别。前者的分析出发点基本是宏观层次的国家, 而后者是微观层面的个体企业。国家考虑的是宏观的国家安全, 而企业考虑的是合同能否有效执行、能否获得个体的经济利益,而较少考虑深层次的国家安全。

二、国际生产与国际安全的关系

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发展,特别是跨境投资的增长,一些学者对国际生产与国际安全关系(特别是国际生产对国际安全的影响) 也进行了探讨。

国际生产的一个主要方面表现在对外投资, 特别是对外直接投资( Foreign Di rect Investment , FDI ) 。早在一百多年前, 人们就开始讨论对外投资与战争之间关系,其中以霍布森和列宁的帝国主义论为代表。在他们看来,金融资本主义对外投资的需求推动了帝国主义对殖民地的侵略战争和帝国主义国家之间争夺殖民地的战争, 而帝国主义在殖民地投资时的疯狂掠夺也在相当程度上导致了其与殖民地之间的武装冲突。〔28〕中国学者阎学通也认为,对外投资也可能对彼此间安全关系带来负面影响, 甚至引发彼此间的武装冲突。他举例指出, 冷战后中日经济相互依附关系不断加深,随着日本对华投资的增加和中国对日出口的增加,日本国内“中国威胁论”的舆论越来越热。日本国内舆论认为日本对华投资导致日本经济空心化, 这对日本构成严重的战略威胁。这种思想的蔓延加强了日本防范中国的心理,日本政府甚至不惜引发领土争端,以向私人租借钓鱼岛为名巩固其对该岛的非法占领。〔29〕与上述几位学者的观点相对立的是汤普森的研究发现。他认为,两国间的双向投资越多, FDI 抑制武装冲突、促进和平的作用就越大,其原因在于FDI 特别是双向FDI 使各国更紧密的结合在一起, 他们利益共存,从而有助于防止他们之间发生致命的冲突。二战后相关数据的统计分析明显地表明了这一点, 而一战的史事则从反面证明了这一点(一战前欧洲各国间的贸易虽然很发达, 但各国间的对外投资却极少甚至为零) 。所以他得出结论:对外直接投资有助于抑制武装冲突。〔30〕此外,有学者认为, 对外投资是否可能导致冲突和战争,得视情况而定。弗里登在研究对外投资与殖民主义的关系时发现, 对外投资的类型与武装冲突有着密切的关系。那些场地特定的投资(如对原材料生产业、农业的投资) 容易引发投资者对东道国发动战争,实行殖民主义, 以获得和保有这些投资; 而对那些附属于国际产业或跨国公司的行业(如制造业) 的投资,不容易引发投资者对东道国使用武力,原因在于东道国不会轻易征用这些附属于跨国公司或国际产业的资产,因为这些资产如被征用将与国际产业脱节从而失去价值;当通过集体行动比单独行动更容易获取净投资收益时,投资者之间较容易实现合作,如针对东道国违反合同的行为投资者集体对其进行惩罚。〔31〕

在一些学者讨论对外投资与国际安全的关系时,有学者探讨了生产的国际分工(如某产品在本国设计开发,在他国生产) 对国际安全的影响。兰哈姆(JamesLanham) 分析认为,美国国防工业生产向东亚很多国家的扩散,使得这些国家在参与生产的过程中,可以获得先进的军事技术, 从而对美国的国家安全和国际安全构成威胁。〔32〕布鲁克斯较为全面地分析了生产全球化与安全的关系。他将该命题分解为三个小问题, 即在军事技术方面, 奉行自给自足对外经济政策的国家与奉行开放对外经济政策的国家相比是否存在明显的劣势;军事入侵能否带来丰厚的回报; 地区经济一体化对国家间的安全关系有何影响。布鲁克斯研究发现, 随着全球化生产结构的变化, 规模经济效益导致奉行自给自足政策的国家在军事技术的竞争中处于不利地位,如80 年代的苏联; 生产全球化极大地降低了国家间军事入侵的回报,如苏联入侵东欧国家; 在特定条件下,吸引对外直接投资( FDI) , 使长期存在安全竞争的国家进行地区经济一体化合作,从而促进地区稳定,如南方共同市场(Mercosur ) 。作者认为, 由于这三方面只是部分地反映生产全球化与安全的关系, 并不能由此得出生产全球化必然促进国际安全的结论。对此,还需要继续研究。〔33〕

在多数学者将研究重点放在国际生产对国际安全有何影响的同时, 有少数学者也关注到了地区安全对地区吸引外资的影响。巴德(Suleiman Abu Bader ) 研究了中东和平进程特别是巴以关系对该地区(主要是以色列) 吸引外资的影响。1959 年以色列颁布吸引外资的专门法律,以非常优惠的财政、金融条件鼓励外资进入以色列, 但长期以来收效甚微。阿拉伯与以色列间的冲突、战争被认为是主要原因。这种情况在1993年后发生变化, 大量外资开始流入以色列。其原因在于1990 年海外战争后以色列同阿拉伯国家间关系出现缓和,特别是1993 年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签署了和平协议,地区安全出现明显改善。由此, 作者得出结论,地缘政治是决定外国投资者是否在该地区投资的最主要因素。〔34〕

三、国际金融与国际安全的关系

与上述两对关系在一、二百年前就被人们较系统的讨论不同,国际金融〔35〕与国际安全关系只是在最近几十年才被人们较为深入的探讨, 并且就被探讨的数量和深入程度来说,远不如前两对关系,特别是国际贸易与国际安全的关系。

早在二战前,著名经济学家凯恩斯就认为,三十年代大萧条后各国实行的以邻为壑的财政和货币政策,非常短视,其结局只能是战争。〔36〕但他并没有就国际金融问题与国际安全的关系做深入论述。加兹克( Eri kGartzke) 等人研究发现, 国际融资, 特别是国家间货币合作与相互依赖,不仅使各国利益共存,而且增加了各国间的交流与沟通,减少了信息不确定性,从而降低了各国发生冲突的可能性。〔37〕中国王建等学者深入研究了虚拟经济状态下资本主义国家争夺货币霸权与战争的关系。〔38〕在他们看来,在虚拟经济状态下,〔39〕虚拟资本主义〔40〕强国为了维护其经济霸权,留住和吸引其他国家的资本,就必须争夺或维护货币霸权,为此不惜发动战争。因为通过战争手段可以改变世界各主要资本市场的安全环境, 形成各国只有把钱存放在本国是安全的、存放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是不安全的国际安全格局。美国1998 年发动科索沃战争、2003 年发动伊拉克战争,其根本目的都是为了打击欧元,维护美元的霸主地位。他们指出, 虚拟资本主义时代的战争与以往实物资本主义时代的战争相比有几个明显的特点。第一,战争的目的是为了争夺货币霸权,而不是打通物质产品的贸易渠道, 保证本国物质产品的输出与生产资源的输入。第二, 军事打击的对象发生了变化。以往军事打击的对象都是自己的直接利益敌人, 战争都是爆发在有直接利益冲突的国家与国家之间, 而在虚拟资本主义时代, 由于有能力争夺世界货币霸权的国家都是当代的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或国家联盟, 而他们之间发生战争的代价太大, 于是军事打击的目标是那些与敌方国家国土或经济安全有密切联系的国家。此外,战争还具有欺骗性(人们难以觉察战争真实原因) 、小型化等特点。

结　　语

以上总结的是对国际经济的三个主要领域分别与国际安全关系的研究,其实,有些学者综合上述三个领域、从整体上探讨了国际经济与国际安全的关系,最典型的是经济相互依赖对国际安全的影响。〔41〕如中国学者陈琪探讨了经济相互依赖对大国间权力制衡的影响,进而对国际体系战争与和平的影响。他研究发现,现状维持国互相之间和他们与现状挑战者之间经济(包括贸易、投资和金融) 相互依赖状况,影响着大国制衡的可能性,由此影响着国际体系战争与和平的可能性。如果现状维持国之间的经济相互依赖很少或他们与挑战国之间的相互依赖很深, 现状维持国对挑战国就很有可能实行绥靖政策, 从而很可能导致国际体系的战争;而如果现状维持国之间的经济相互依赖很深或者他们与挑战国之间的经济相互依赖很少, 现状维持国对挑战国就很有可能实行制衡政策, 从而有利于国际体系的和平。〔42〕加兹克等人在研究经济相互依赖与国际冲突的关系时发现,贸易、直接投资与货币协调促进了国家间的交往,从而形成一种互惠的经济联系,这种联系为各国领导人理解他国的行为偏好提供了信号,如果信号显示诉诸武力是高代价的, 得不偿失, 那么经济相互依赖就可能抑制彼此间的冲突和战争。中国学者常欣欣在分析不对称的经济相互依赖与和平的关系时认为,经济(包括贸易、生产、金融) 的相互依赖究竟是有利于和平,还是易于诱发战争,关键要具体分析经济相互依赖的性质。尽管经济相互依赖包含有促进和平的因素, 但是在以不对称的相互依赖关系和国际贸易中的不平等交换为基础的现存的国际经济秩序下,少数国家倚仗经济优势称霸世界和世界贫富的巨大差别,显然不利于和平。因此, 只有“经济相互依赖+ 平等的依赖关系”, 才是我们所应争取的构建21 世纪国际和平的经济保障。〔43〕

总的来说,在众多研究国际经济与国际安全关系的文献中,数量最多、研究最深入、观点竞争最激烈的当属对国际贸易与国际安全关系的研究。这种情况的出现与国际经济的实践不无关系。国际经济交往最早起源于国际贸易, 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国际经济也主要表现为国际贸易;而且国际贸易的数据较国际生产、国际金融容易获取。〔44〕可以肯定,随着国际生产和国际金融的发展和有关统计数据的健全,对国际生产、国际金融与国家安全之间关系的探讨会逐渐增多。考虑到经济全球化的深入发展, 这一点无疑有助于人们从整体上探讨国际经济与国际安全的关系, 也有助于国际政治经济学研究视角的拓展和安全研究的深化。

从研究方法来看, 二战前的研究更多的是直观的逻辑推演和定性分析, 而二战后的研究更多的采用实证研究和定量研究。这一点是与相关统计数据的出现密切相关的,与战后国际关系研究更多地呈现科学化的特点也是一致的。如美国马里兰大学国际发展与冲突管理中心( CIDCM) 的创始人阿萨尔( Edward Azar)创建的“冲突与和平数据集”( Conf lict and Peace DataBank , COPDAB) 为这方面的研究提供了详细的数据资源,被不少学者作为定量分析的基础。

如前所述,本文中同一问题出现观点对立的争论,特别是有关国际贸易对国际安全影响的辩论, 究其原因,既有哲学层次上的逻辑起点的不同(现实主义与自由主义对国际社会的看法存在本质性差异) ,也有对命题(如“贸易和平论”) 内涵理解上的偏差。无庸讳言,学术争论是学术繁荣的必备条件, 没有学术争论就不可能有学术繁荣, 对于学科发展起步较晚的国际关系研究来说更是如此。当然, 学术争论也要避免误解对方意思,否则就是无的放矢,无助于学术的进步。

[注释]

〔1〕Jonathan Kirshner , “Political Economy in Security Studies Af ter the Cold War”, Review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al Economy ,Jan 1998 , Vol . 5 Issue 1 , p . 64.

〔2〕惟一的一个例外是有些学者研究经济遏制( economic containment) ,如Gunnar Adler-Karlson , Western Economic Warfare 1947 - 67 (Stockholm : Almqvist&Wiksell ,1968) ; Bruce Jentleson , Pipeline Politics : The Complex Political Economy of East-West Energy Trade ( Ithaca , N Y: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86) 。

〔3〕本文中,安全指传统安全,即军事安全,国际安全指的是国家间的军事安全。

〔4〕Michael Mastanduno ,“Economics and Security in Statecraf t and Scholarship ”,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 Autumn1998 , Vol . 52 , Issue 4 , pp . 825-854 ; J onathan Kirshner ,“Political Economy in Security Studies Af ter the Cold War”, pp . 6491.

〔5〕常欣欣: 《和平与经济相互依赖关系的理论考察》〔J〕,《北京行政学院学报》2001 年第5 期; 余万里:《相互依赖研究评述》〔J〕, 《欧洲研究》2003 年第4 期。

〔6〕[法]孟德斯鸠: 《论法的精神》(下)〔M〕,孙立坚,孙丕强,樊瑞庆译,陕西人民出版社,2001 版,第379 页。

〔7〕[德]康德: 《永久和平论———一部哲学的规划》,康德:《历史理性批判文集》〔M〕,何兆武译,商务印书馆1990 年版, 第127 页。

〔8 〕例如, Solomon William Polachek , “Conf lict and Trade”, The Journal of Conf lict Resolution , Mar . 1980 , Vol . 24 , No. 1 , pp . 55-78 ;Mark Gasiorowski and Solomon W. Polachek , “Conf lict and Interdependence : East-West Trade and Linkages in the Era of Detente”, The Journal of Conf lict Resolution , Dec. 1982 , Vol . 26 , No. 4 , pp . 709-729 ;Mark J . Gasiorowski ,“Economic Interdependence and International Conf lict : Some Cross-national Evidence”, International Studies Quarterly , March 1986 , Vol . 30 , No. 1 , pp . 22-38 ; William J . Domke , War and the Changing Global System (New Haven : Yale University Press , 1988) , chap . 5 ; Edward D. Mansf ield , Power , Trade , and War ( Princeton :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 1994) , chap 4.

〔9〕J ohn R. Oneal and Bruce M. Russett ,“The Classical Liberals Were Right : Democracy , Interdependence , and Conf lict , 1950 - 1985 ”, International Studies Quarterly , J une 1997 , Vol . 41 , no. 2 , pp . 267-293 ; Eugene Staley , The World Economy in Transition (New York :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 ,1939) ; Richard N. Rosecrance , The Rise of the Trading State : Commerce and Conquest in the Modern World ( New York : Free Pree , 1986) .

〔10〕Polachek , “Conf lict and Trade”, pp . 55-78 ; Gasiorowski and Polachek , “Conf lict and Interdependence : East-West Trade and Linkages in the Era of Detente”, pp . 709-729 ; Gartzke , Erik , Li , Quan , Boehmer , Charles , Q. E. D. , “Investing in the Pace : Economic Interdependence and International Conf lict ”,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 Sp ring 2001 , Vol . 55 , Issue 2 , pp . 391-438.

〔11〕例如,Jacob Viner ,“Peace and Economic Problem”, International Economics ( Glencoe , IL : Free Press , 1951) , p261 ; Albert O. Hirschman , The Passions and the Interests : Political Arguments for Capitalism Before Its Triumph ( Princeton :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 1977) , p . 61 ; Arthur A. Stein , “Governments , Economic Interdependence , and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in Philip E. Tetlock et al . , Behavior , Society , and International Conf lict , Vol . 3 (New York : Oxf ord University Press , 1993 ) , pp . 241-324 ; Michael W. Doyle , Ways of War and Peace : Realism , Liberalism , and Socialism (W. W. Norton &Company Ltd , 1997) ,chap . 8 ; Yuan-Ching Chang ,“Economic Interdependence and International Interactions : Impact of Third-Party Trade on Political Cooperation and Conf lict”, Cooperation & Conf lict ,J un 2005 , Vol . 40 Issue 2 , pp . 207-233.

〔12〕[美]汉密尔顿等: 《联邦党人文集》〔M〕,程逢如等译,商务印书馆,1980 年版,第六篇; [ 德]弗里德里希·李斯特著:《政治经济学的国民体系》〔M〕, 陈万煦译, 商务印书馆,1961 年版,第十章; [ 美] 肯尼斯·沃尔兹:《国际政治理论》〔M〕, 胡少华、王红婴译,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1992 年版, 第七章; J ohn Mearsheimer , “Back to the Future : Instability in Europe af ter the Cold War”, International Security , Summer 1990 , Vol . 15 , No. 4 , pp . 5-56.

〔13〕J osep h Grieco ,“Anarchy and the Limits of Cooperation : A Realist Critique of the Newest Liberal Institutionalism”,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 Summer 1988 , Vol . 42 , No. 3 , pp . 485-529.

〔14〕Robert Gilpin , War and Change in World Politics ( New York :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 1981) , pp . 140-141.

〔15〕T. David Mason and Abdul M. Turay ,ed. US-Japan Trade Friction : Its Impact on Security Cooperation in the Pacif ic Basin (London Macmillan , 1991 ) ; Barry Buzan , “ Economic St ructure and International Security : The Limits of the Liberal Case ”,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 Autumn 1984 , Vol . 38 , No. 4 , pp . 597-624.

〔16〕Dale C. Copeland ,“Economic Interdependence and War : A Theory of Trade Expectations ”, International Security , Sp ring 1996 , Vol . 20 , No. 4 , pp . 5-41.

〔17〕Katherine Barbieri ,“Economic interdependence : A path to peace or a source of interstate conf lict ?”Journal of Peace Research , Feb1996 , Vol . 33 Issue 1 , pp . 29-49 ; 梅然: 《经济相互依赖与和平》〔J〕, 《欧洲》1998 年第5 期。

〔18〕Mark J . Gasiorowski ,“Economic Interdependence and International Conf lict : Some Cross-National Evidence”, International Studies Quarterly , Mar . , 1986 , Vol . 30 , No. 1. , pp . 2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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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张原卿: 《贸易与冲突:国家大小对国际互动的影响》〔J 〕,《远景基金会季刊》第5 卷第2 期(2004 年4 月) 。

〔20〕苏长和:《自由主义与世界政治———自由主义国际关系理论的启示》〔J〕, 《世界经济与政治》2004 年第7 期。

〔21〕丁韶彬:《自由主义国际关系理论的新发展———三角和平论评析》〔J〕, 《欧洲研究》2004 年第3 期,第59 页。

〔22〕Brian M. Pollins ,“Conf lict , Cooperation , and Commerce : The Ef f ect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al Interactions on Bilateral Trade Flows ”, American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 , Aug. 1989 , Vol . 33 , No. 3 , pp . 737-761.

〔23〕Charles P. Kindleberger , The World in Depression 1929 - 1939 (London ,Allen Lane the Penguin Press ,1973) , p . 28 ; [美]罗伯特·吉尔平:《国际关系政治经济学》〔M〕, 杨宇光等译,经济科学出版社,1989 年版,第87 —97 页。

〔24〕Kim , Soo Yeon , Ties that bind : The role of trade in international conf lict processes , 1950 - 1992 , Ph. D. dissertation , Yale University , 1998.

〔25〕Joanne Gowa , Edward D. Mansf ield ,“Power Politics and International Trade ”, The 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 , J un. , 1993 , Vol . 87 , No. 2 , pp . 408-420.

〔26〕Edward D. Mansf ield ; Rachel Bronson ,“Alliance , Pref erential Trading Arrangements , and International Trade ”, The 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 , Mar . 1997 , Vol . 91 , No. 1 , pp . 94-107.

〔27〕James D. Morrow ; Randolp h M. Siverson ; Tressa E. Tabares , “The Political Determinants of International Trade : The Major Powers , 1907-90”, The 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 , Sep . 1998 , Vol . 92 , No. 3 , pp . 649-661.

〔28〕[美]詹姆斯·多尔蒂,小罗伯特·普法尔茨格拉夫:《争论中的国际关系理论》(第五版)〔M〕, 阎学通, 陈寒溪等译,世界知识出版社,2003 年版,第464 —469 页;列宁:《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1964 版。

〔29〕阎学通: 《国家安全比经济利益更重》〔J 〕,《学习月刊》2003年第4 期。

〔30 〕Thompson , Peter Galbraith ,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and war : Economic deterrence to armed conf lict , Ph. D. dissertation. , University of Calif ornia , Los Angeles , 2003.

〔31〕Jerry A. Frieden , “International investment and colonial cont rol : A new interpretation”,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 Autumn 1994 , Vol . 48 , Issue 4 , pp . 559-593.

〔32〕James Miskel , Buying Trouble ? National Security and Reliance on Foreign Industry (Lanham , Md. : University Press of America , 1993) .

〔33〕Step hen G. Brooks , the globaliztion of production and international securtiy , Ph. D. dissertation , Yale University , 2001.

〔34〕Suleiman Hassan Abu Bader , An empirical analysis of determinants of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in Israel with emphasis on the peace process in the Middle East and the Arab boycott , Ph. D. dissertation , Cornell University , 1999.

〔35〕本文中,国际金融问题包括国际间的货币问题。

〔36〕Murray Wolfson ,“Book reviews — Economics and National Security (Annual Supplement to Volume 23 , History of Political Economy) ”, Southern Economic Journal , J ul 1993 , Vol . 60 , No. 1 , pp . 277-278.

〔37〕Erik , Li , Quan , Boehmer , Charles , Q. E. D. ,“Investing in the Pace : Economic Interdependence and International Conf lict”, pp . 391-438.

〔38〕王建等:《新战国时代》〔M〕, 新华出版社, 2004 版; 王建:《夺货币霸权的新帝国主义战》〔J〕,《学习时报》第257 期,见http :/ / www. china. org. cn/ chinese/ zhuanti/ xxsb/ 682627. htm 。

〔39〕王建认为,在当代,由于资本运动的主体已经转向虚拟产品生产,由物质产品生产和流通所引发的货币交换比重越来越少,已经少到只占全部货币交换的1 %,在1997 年的美国只占0. 7 %。

〔40〕所谓“虚拟资本主义”,是指20 世纪70 年代初,二战后确立的布雷顿森林体系宣告瓦解,货币脱离黄金,世界货币体系开始进入到不受物质生产增长约束的时代,加上各种金融衍生工具的发展,虚拟经济急剧膨胀,世界资本主义经济的主体已经从物质生产部门转移到非物质生产部门。

〔41〕当然,绝大部分探讨经济相互依赖与国际安全关系的研究,其实讨论的是贸易相互依存与国际安全的关系。

〔42〕陈琪: 《遏制与绥靖:大国制衡行为分析》〔M〕,陕西人民出版社,2004 版。

〔43〕常欣欣: 《试论不对称的经济相互依赖与和平的关系》〔J 〕,《**中央党校学报》2001 年第2 期。

〔44〕Step hen G. Brooks , The Globaliztion of Production and International Securtiy , Ph. D. dissertation , Yale University , 2001 , p .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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